月下蝶影吧 关注:6,187贴子:109,333

回复:【搬文】名扑夫人

只看楼主收藏回复

景翊朝孙大成微微扬了扬下巴,“你问他。”
孙大成的错愕一点儿不比徐青的少,仰头看着依旧一副温润公子模样的景翊,脑子有点儿乱,声音有点儿抖,“他……他不是已经化成灰了吗,你、你们……”
景翊又朝徐青扬了扬下巴,“你问他。”
徐青一愣,恍然明白过来的时候,脸色霎时灰白一片,“那……那个人,是冲儿?”
赵贺觉得自己一脑门儿的汗已经全渗到脑壳里面去了,搅合得脑仁里一汪浆糊,乱得他忍无可忍,“等……等一下,景大人,夫人,您二位说的这是什么跟什么啊?张冲不是有急事回乡了吗,他爷爷京城瓷王张老五亲自来说的啊,还说没来得及打招呼抱歉得很,自愿替他孙子的班,一直烧到他孙子回来呢……什么就铁钩子打死,还又塞到添柴口了?”
景翊浅浅一叹,“你问他俩。”
三人一时间大眼瞪小眼,每人都有一肚子的话想问,但谁也不知道该怎么问出口才好。
“这些不急,反正升堂之前你们仨都得在大理寺狱里住一阵,慢慢琢磨琢磨就明白了……”冷月气定神闲地说着,从怀里牵出秦合欢的那只钱袋,在孙大成眼前荡了一下,“你先告诉我,这个,见过吧?”
孙大成抿了抿颜色厚重的嘴唇,“啥玩意儿……没见过!”
景翊浅叹,摇头,“你知道你为什么老是赌不赢吗?”
孙大成愣了愣,虽然他不知道景翊为什么突然问他这个问题,但这个问题的答案他实在很想知道,“为、为啥?”
“赌是讲赌技的,所谓赌技无外乎坑蒙拐骗偷,”景翊伸手凌空比划了一下孙大成黑胖黑胖的大脸,“你撒个谎都上脸,还指望能在赌桌上有多大成就啊?”
景翊说着,从腰间把那三颗色子拿了出来,扬手往孙大成所蹲的箱子里一抛,稳稳地落在孙大成身边,在箱子砸出叮铃咣啷一阵脆响。
“看在咱们算是半个同好的份儿上,这仨色子就送给你了。”景翊笑得愈发和善了些,几乎笑出了一种慈祥的味道,“你好好收着,等到了阎王那儿就把这个拿出来,跟阎王说,是你祖师奶奶把你送下来的,阎王看在你祖师奶奶的份儿上应该会给你个转世投胎重新做人的机会的。”
孙大成捏着那三颗色子,显然有点儿发蒙,“祖师奶奶……?”
景翊指指自己,又指指身边同样有点儿云里雾里的冷月,“我是你祖师爷爷,我媳妇当然是你祖师奶奶嘛。”
“……”
一时间,冷月的脸色也有了点儿徐青孙大成的意思。
你才是祖师奶奶,你全家都是祖师奶奶……
“别傻愣着了,”景翊当真像看徒孙一样看着额头上隐隐有点儿爆筋的孙大成,“你祖师奶奶问你话呢,有一句说一句,不然到了下面阎王叛你个欺师灭祖,转世投胎让你当个猪啊羊啊啥的就怪不得我了啊。”
被孙大成颇复杂的目光看着,冷月觉得哪里有点儿不对。
这种辈分骤升的自豪感是怎么回事……
孙大成攥着色子犹豫了片刻,“我……我见过这东西,这是老板娘的,她……她给张冲了,我亲眼看见的。”
不等冷月说话,徐青已吼了起来,“你个王八犊子就是为了这点破钱把冲儿害死了!是不是!”
徐青素来敦厚老实,倏然吼出这样的话来,孙大成吓了一跳,脱口而出,“是……”一个字刚起了个头,蓦地反应过来,“是个棒槌!”
景翊忍了忍,没忍住,“你确实是个棒槌。”
孙大成噎了一下,脸色又复杂了几分,“……你什么意思!”
景翊摇头叹气,遥手往添柴口一指,“你杀了人往那里面塞,是指望把人烧成灰然后什么死不见尸就没你什么事儿了吧?”
孙大成紧抿着嘴唇没吭声。
要不是以为张冲已然化成了灰,他怎么还会放心大胆地待在这瓷窑里……
“你脸上写着是了……”景翊又恨铁不成钢地摇了摇头,“棒槌,你不会烧窑就别把人往窑里塞啊,你把煽风点火的地方都堵死了,还指望什么把人化成灰啊?啧啧啧……到阎王那儿可别说我认识你啊!”
看着额头上青筋直跳的孙大成,冷月这才明白,自己好像是想多了。
景翊把这三个人困在箱子里,多半是为了他自己的性命考虑的吧……
“算了……”冷月还真怕景翊再说下去这里会闹出点儿什么额外的人命官司来,把钱袋揣回怀里,“先找几个人把他们带回大理寺狱,你们再慢慢讨论煽风点火的事儿吧。”
“等等!”一听这就要入狱,孙大成一慌,急道,“刚才、刚才都是空口说白话,我都是胡说的,瞎编的……你们没证据,不能乱抓人!”


IP属地:江西96楼2014-07-19 14:45
回复
    第24章 家常豆腐(二十四)
    “我没证据?”冷月牵起嘴角,凤眼微眯,浓烈如火地一笑,“我没证据,把你抓进牢里,回头主审官员横竖问不出个子丑寅卯来,你无罪开释,我挨顿板子,你以为我也是棒槌吗?”
    景翊眉梢微扬,融进了几分笑意。
    不是,当然不是。
    世上哪有这么唇红齿白玲珑有致的棒槌?
    孙大成的脸被冷月这几句云淡风轻的话生生憋出了一种紫檀木棒槌的颜色,“你……你有什么证据!”
    冷月笑意愈浓,五官精致的美脸被添柴口溢出的火光衬着,娇艳得难以言喻,“你问这句话之前就没想想我凭要什么告诉你吗,说你是棒槌你还真当自己是个棒槌了?”
    孙大成一口气憋得猛了,差点儿背过气去。
    “行了行了……”冷月用一种比抚猫还温柔的语调道,“你这话先攒着,回头升堂的时候跟主审官多嚷嚷几遍,就算你是个棒槌,他也会跟你说得一清二楚的。”
    眼看着景翊笑意悠然地走出门去,一直怒气冲冲瞪着孙大成的徐青突然意识到一件事,忙道,“等……等等!夫人,我……我也得坐牢去?”
    冷月目光轻转,叶眉微蹙,“你说呢?”
    徐青有点儿蒙,怔怔地看着眉宇间尚带笑意,目光却微微发凉的冷月,“我、我啥也没干啊!”
    “啥也没干?”冷月嘴角边的笑意也凉了一分,“发现尸体不但不报官,还私自搬移掩藏尸体,致使尸体遗失,案发地破坏,不是你干的?”
    徐青原本饱满的底气顿时泄了一大半,抿了抿嘴,抬手抓了抓后脑勺,声音弱了许多,“是……是,这是我干的,但我那是为了……”
    冷月眉头不察地一蹙,抬高声音截住徐青即将出口的话,“甭管你为的什么,你这样干了,我就必须拿你,因为当朝律法就是这么写的……你要是有冤,就跟这个棒槌一样,先攒着,公堂上再说不迟。”
    冷月不知徐青是否能明白她的用意,但至少徐青咬了咬牙,耷拉下脑袋不再吭声了。
    冷月刚松了半口气,又传来一个有点儿弱弱的声音。
    “那个……”刚刚才把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儿大概弄懂个五六分的赵贺在箱子里默默地举起一只手来,“夫人,小人若是听得不错,这里面……好像没有小人什么事儿,为何小人也要入狱啊?”
    冷月浅浅地舐了一下嘴唇。
    确实,这案子确实没有赵贺的什么事儿。
    但景翊既然把他也塞进箱子里,那就是有意把他也带走的,至于为什么……
    “不急不急……”景翊笑盈盈地迈进门来,身后跟了六个人高马大却都一头雾水的壮汉,“时候不早了,先到大理寺狱里安顿下来,回头咱们再慢慢儿聊,来日方长嘛……来来来,就这三个装人的箱子,抬上,跟我走,送到地方之后每人赏银五两,酒肉管够。”


    IP属地:江西97楼2014-07-19 14:45
    回复
      六人被景翊找来的时候,景翊就只说是大理寺来取东西,人手不够,让他们帮忙搬几个箱子,天晓得是装着自家管事伙计和窑工的箱子……
      六人本还在心里打着鼓,一听赏银还管酒管饭,立马把鼓槌子扔到天边儿去了。
      “好嘞!”
      六人把箱子抬上运送瓷器的大马车,精神抖擞地押在马车两侧,跟着景翊一路往大理寺狱走。
      冷月在后面默默跟着,跟着,跟着,在一个街头转角脚步一收,闪身往最近的一条小巷子里利落地一隐,待马车彻底消失在视线里,冷月才飞身跃上屋顶,一声不响地奔去了另一个方向。
      萧允德家。
      冷月索性连门都没敲,径直踩着他家屋顶落进了清冷一片的院子,悄无声息地潜进比庭院更清冷的卧房。
      房里堂皇而昏暗,四下里都透着一种不合时节的寒气,秦合欢一人面墙蜷躺在偌大的床上,还穿着上午见她时的那身做工考究的衣裳,只是没了那几分凌人的气势,微哑的哭声细弱如丝,萦绕在这清冷的卧房里,凄凉透骨。
      冷月无声地走到床边,浅浅地叹了一声,“别哭了。”
      秦合欢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声吓得整个身子都颤了一下,一下子从床上弹了起来,泪眼朦胧中辨出一袭青衫的冷月,一怔,慌忙抬手擦抹脸上斑斑的泪痕,下意识地捂紧了还突兀得像山丘一样的肚子,“你……你?你又来干什么!”
      秦合欢脸上的脂粉本就被眼泪冲得斑斑驳驳的,再被她这么匆忙一抹,惨白如纸的脸色大片地露了出来,嘴角的那团淤紫被血色淡白的嘴唇衬着,格外刺眼。
      所以,哪怕被她这样瞪贼一样地瞪着,冷月也提不起多少脾气来。
      “我来告诉你,”冷月静静地看着秦合欢,淡淡地道,“张冲死了,杀他的人也找着了,这会儿应该已经关进大理寺狱了。”
      秦合欢捂着肚子,轻轻咬起一角嘴唇,“死得好……”说完,一手托着纤弱的腰缓缓而稳稳地站起身来,对着冷月扬起一张不带丝毫热乎气儿的脸,冷然道,“说完了就滚,否则我就喊人了,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这些在衙门里当差的私闯民宅也是要挨板子的。”
      冷月没有一丝要走的意思,抬手往秦合欢突兀的肚子上指了指,“你喊人,我就喊这个,咱们试试,看谁先害怕,怎么样?”
      秦合欢的面容一僵,脸色霎时白了一重,“你……你到底想干什么!”
      “杀张冲的凶手名为孙大成,也是瓷窑里的人,与萧允德身长相仿,肤黑,体壮,京郊口音,他说他亲眼看到你把钱袋给了张冲,才对张冲起了杀心……你实话实说,你的钱袋到底是如何到张冲手里的?”冷月缓缓说完,又淡淡地补了一句,“你想清楚,这话是现在告诉我,直接写进案卷里,还是等主审官在公堂上当着京城老百姓的面一句一句从孙大成的嘴里掏出来。”
      秦合欢的脸色又白了一重,嘴唇微微发颤,勉强站起来的身子也在微微发颤,沉默了半晌,才带着几分重病的虚软道,“我跟你说了……他真的就不会再在公堂上说了?”
      “你再不说我就回家吃饭去了。”
      秦合欢一慌,脱口而出,“是我给的!”
      “为什么给他?”
      秦合欢犹豫了一下,冷月转头就要往门口走。
      “他……他救我!”


      IP属地:江西98楼2014-07-19 14:46
      回复
        “……我削了你脑袋你信不信!” 冷月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挨着景翊坐了下来,屁股还没坐稳,身边的人身子一倾,二话不说就躺了下来。
        不但躺了下来,还把那颗毛茸茸的脑袋枕到了她的大腿上。
        冷月身子一僵,景翊又变本加厉地翻了半个身,把一张脸埋在了她的小腹间。
        “……你给我起来!”
        冷月这一声吼得连隔壁邻居家都能听见了,吼归吼,身子却一动没动。
        景翊有恃无恐地磨蹭了几下,把冷月蹭得不得不屏息收紧了小腹,一口气憋得满脸通红。
        “我三哥来过了。”景翊像老夫老妻闲话家常一样悠悠然地说着,“他来送你落在老爷子家的剑,我帮你配了一个剑鞘,搁在卧房里了,待会儿你回去看看,不喜欢的话我再给你换一个。”
        冷月刚才回房的时候已经看到那个剑鞘了,英气,俊秀,古雅,看得她眼前一亮,简直爱不释手。甭管是对景竏还是景翊,她这会儿都应该说声谢谢,但景翊这样……
        她又不忍下手把他推开。
        于是冷月只得绷着脸闭着气勉强地“嗯”了一声。
        “唔……还有,”景翊的声音里融进了几分颇愉悦的笑意,“早晨咱们从张老五家走了之后,徐青把那摞碗盘汤盆的东西送到老爷子那儿去了,也不知道跟门房说了什么,反正现在大宅那边儿人人都知道三哥花了几万两银子买了一摞已经用了十几二十年的破碗破盆子,老爷子活生生把肚皮笑抽筋儿了,三哥来的时候二哥还在家里给他揉着呢。”
        “……”
        “还有,三哥问我萧允德去哪儿了。”
        冷月一怔,气也不憋了,低头看向在她腿上枕得洋洋舒泰的景翊,“他问这个干什么?”
        景翊摇了摇头,冷月差点儿疯了。
        “……脑袋别动!”
        “哦……”
        冷月深深喘了几口气,才板着脸道,“那你跟他说了什么?”
        “我说你也在找他呢,等你找着了,把萧允德暴揍一顿之后,萧允德要是还有一口气儿,我就让萧允德去见他。”
        冷月听得一愣,“我揍萧允德?”
        景翊冲冷月人畜无害地眨了眨眼,“你自己跟秦合欢说的啊,他惹了点儿不能惹的人,不来见你就会有血光之灾,意思不就是说他把你惹了,他不来见你你就弄死他嘛。”
        冷月眉梢微挑,她确实就是这个意思,只是她进了公门之后这样的话就不便说得那么原汁原味了。


        IP属地:江西102楼2014-07-19 14:47
        回复
          秦合欢显然是没听出来,她还以为连景翊也一块儿糊弄过去了。
          “我说得有这么明显吗?”
          景翊笃定地点了点头,冷月身子又是一僵。
          “不信。”景翊含着一抹欠抽的笑,故意摇了摇脑袋,享受地看着冷月一边羞得满脸通红又一边气得七窍生烟的可爱模样,“你连张老五和秦合欢都心疼,肯定不会做出谋杀亲夫这等恶事来的。”
          “谁心疼了!”
          “你不心疼秦合欢,为什么不直接把她列入人证里,到升堂的时候让主审官去问那些话,不是更省事吗?你不心疼张老五,你拦徐青的话做什么,让他把为什么藏尸,张老五又为什么来瓷窑的事一口气说清楚,师徒俩一块儿因为蓄意藏尸挨顿板子,不是更正大光明吗?”
          冷月噎了一下,诧异地看着悠悠然枕在她腿上的景翊,“你……你那会儿不是出去了吗,你怎么知道的?”
          “徐青跟我说的,他刚往牢里一进,牢门还没关好就想明白了,跪在地上给我连磕了仨响头,我都跟他客气好半天了,他才跟我说明白这是磕给你的……”
          冷月心里微热。
          想必是张冲在天有灵了,那么一个木讷讷的大老粗,竟还真把她的一点儿心思琢磨明白了。
          “我最多抽萧允德几巴掌,不会下狠手的,他这样的人自有天收……人在做,天在看,你信不信?”
          景翊果决地摇头,还是以一种害得冷月差点儿蹦起来的幅度摇头。
          “……你别以为我真不敢抽你!”
          景翊颇为坚定地看着冷月,“你抽我我也不信。”
          “……”
          景翊把头仰起了几分,看着月朗星稀的夜幕,浅叹,“要真是人在做天在看……”
          景翊顿了顿,薄唇轻抿,眉心微蹙,看得冷月心里莫名的一疼,蓦地想起景翊为什么会大半夜坐在这汪鱼池边了。
          对,景翊是有理由不信这句话的。
          他没招谁也没惹谁,他的猫,还有他这池锦鲤……
          别人家的案子尘埃落定,她居然差点儿忘了她自家院子里还有这么一池冤魂。
          冷月还没想好该怎么宽慰他,就听景翊蹭着她的小腹幽幽地叹了一声。
          “我爹现在还愁没孙子吗……”
          “……起来!”
          冷月这回还真一巴掌把他推了起来,板着脸拎起他的一只耳朵就往卧房走,“老爷子不是想要孙子吗,我怎么也得送他个大的!”
          “……!”
          被媳妇揪着耳朵大踏步地走在柔媚的月光下,景翊有种五味俱全的预感。
          今夜无眠了。
          作者有话要说:第一案终!\(^o^)/~
          预告,下一案高能,戳开之前务必把吃的喝的全放下……_(:з」∠)_


          IP属地:江西103楼2014-07-19 14:47
          回复
            第26章 蒜泥白肉(一)
            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
            ——《金刚经》第三十二品
            月明,风清,夜。
            景翊年初搬进这套宅院之后,就在卧房所在的院子里选了一面早晚一开窗就能一览无遗的墙,亲手把墙擦洗干净,粉刷一新,除去墙根底下所有已经打蔫的花花草草,待到河开燕来的时候,种了满满一墙丝瓜。
            日日悉心培育,待到盛夏炎炎,招来一群蚊子。
            景翊和蚊子大战了整整一个夏天,败得惨不忍睹,却没动一点儿拔了这墙丝瓜的念头。
            丝瓜,丝,同思,这里面有他的念想。
            一个像这墙丝瓜一样,日渐繁茂,越来越饱满的念想。
            成亲那天家丁丫鬟们里里外外忙得焦头烂额的时候,景翊穿着一身殷红的喜服站在这墙已然硕果累累的丝瓜下,一个人傻笑了半个时辰。
            种瓜得瓜,就是这个意思吧。
            所以,当冷月拎着他的耳朵把他一路揪回卧房的时候,景翊下意识地往那墙浓密的丝瓜上深深地看了一眼。
            一定是他播种的方式不对。
            冷月抬脚踹开房门,把景翊往屋里面一扔,一边卷袖子一边朝景翊的方向逼近了过来。
            景翊默默往后退了退,一退,就退到了一扇屏风前,退无可退了。
            景翊左右看了看,偌大的房里只有一盏孤灯,就在他伸手可及之处的灯架上忽闪着,除了这盏灯之外,他就是整间屋里最亮的东西了。
            这就好像做晚饭的时候,厨子总要把灯挪得离案板近一点儿,好看清楚在哪儿下刀子才能最好地发挥食材的特色……
            景翊有点儿后悔。
            当初应该种黄瓜的。
            “小月……”
            冷月没理会他这一声垂死挣扎般的低唤,逼近到离他只有一步之遥的地方,脚步一收,朝着他的衣襟伸出手来。
            景翊是个聪明人,在景家,聪明人很大程度上就意味着懂得审时度势,并根据情势的变化做出最合适的选择。
            于是,景翊在眨眼之间就做出了决定。
            抬头,吐纳,合目,手臂伸平,两脚分开。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我佛慈悲,随她去吧……


            IP属地:江西104楼2014-07-19 14:48
            回复
              景翊刚把大字型摆好,就觉得胸口摸上来一只手,一只温软又有力的手,一把揪住他的衣襟,一个使劲儿,把他拎到了一边儿去。
              “闪开。”
              “……”
              景翊踉跄了两步,脸色复杂地站在一边,眼睁睁地看着冷月只手挪开屏风,从屏风后面拽出一个浴盆,浴盆里一只水桶口那么大的乌龟正在慢悠悠地拨拉水玩。
              “明天你就带它见老爷子去吧。”
              景翊一愣,跟乌龟大眼瞪小眼地瞪了须臾,直到把乌龟的脑袋瞪回了壳里,景翊才抬起头来茫然地看向冷月,“带它……见老爷子?”
              “老爷子不是想要孙子吗?”冷月嘴角轻勾,蹲□子在乌龟长着绿毛的壳子上拍了拍,“正好还没给它起名呢,打今儿起,它就叫龟孙子了,明天抱去给老爷子看看,这件事儿咱俩就算是交差了。”
              景翊的脸色更复杂了。
              他站在这儿都能想象得出来,他要是抱着这么一个东西颠颠地跑到景老爷子面前,乐呵呵地告诉景老爷子,这是咱家的龟孙子,景老爷子一准儿能在祖宗牌位面前把他揍成个孙子。
              不知道现在种黄瓜还来不来得及……
              景翊看着龟壳出神,一时忘了回冷月的话,也不知出神出了多久,突然听见冷月寒意颇重的声音传来。
              “跟你说话听见没有,琢磨什么呢?”
              景翊一晃神,脑子没管住嘴,脱口而出,“种黄瓜……”
              “……出去,种黄瓜去吧。”
              景翊蓦地醒过神来,看着冷月龟壳一般的脸色,深知这会儿陪笑也来不及了,还是垂死挣扎地挤出了一个笑脸,“不是,夫人,这大半夜的……”


              IP属地:江西105楼2014-07-19 14:48
              回复
                “沿着后院假山种一圈,自己一个人儿种,密实劲儿就照着外面那墙丝瓜来,你要是敢偷奸耍滑糊弄事儿,往后就你睡盆里,它睡床上。”
                “……我种!”
                于是,两个管花园的家丁三更半夜被景翊从床上拎了起来,陪着自家倒霉催的主子披星戴月地种了一宿黄瓜。
                第二天一大清早,冷月来到花园的时候,两个家丁已经脑袋挨着脑袋地蹲在一边睡得口水横流了,景翊还在吭哧吭哧地刨着土。
                八月的天还有几分余热,景翊光着膀子,满头满脸满身都是汗,被明艳的晨光照着,整个人看起来像是刚从地里挖出来洗干净的白萝卜一样,细嫩,水灵,还带着一股清爽的泥土的气息。
                这么看着……
                很爽口。
                冷月凑近过去看着被景翊折腾得像是猪拱过一样的地,“种了多少了?”
                白萝卜只抬头看了冷月一眼,手下没停,“快了……”
                “唔……那就先歇歇吧。”
                “不歇……”
                冷月默叹,实话实说,她压根就没指望他能种出什么黄瓜来,昨晚赶他来种黄瓜,不过是信口抓了个能让他不睡在房里的借口罢了。
                他要不提黄瓜这茬,她昨晚也会再找个别的借口。
                看着景翊这副货真价实的大汗淋漓的模样,她也觉得点儿出乎意料,以景翊的作风,怎么就会老老实实地在这儿种一宿黄瓜呢……
                “家里来客人了,回屋洗个澡换身衣服去吧。”
                景翊没吭声,也没停下手里的活儿。
                “行了,今儿干不完也不会让你睡到盆里去的,赶紧着,洗澡水都给你准备好了。”
                景翊还是没吭声。
                “我也不会让龟孙子睡到床上去的,行了吧?”
                “行。”
                她就知道……
                景翊愉快地把锄头一扔,抱起衣服哼着小调就回房了。
                看着景翊水光闪闪的背影,冷月当真有了种从此抱着乌龟过夜的冲动。
                什么人啊……
                景翊一去就去了一个多时辰,等景翊出现在客厅里的时候,厅里就只剩下脸色阴沉的冷月和两杯不冒热气的清茶了。
                景翊发誓,他这辈子都不想再碰锄头了,于是不等冷月开口,景翊就自觉地站到冷月面前,“夫人,我错了。”
                冷月浅抿着嘴唇没说话,景翊又认认真真地补道,“夫人,其实归根到底错并不在我,是龟孙子一个劲儿想往我澡盆里爬,我怕它烫着,跟它讲道理,它不听,我俩就打起来了……”
                说着,景翊还撩起袖子,露出白生生的胳膊上那几道粉嘟嘟的抓痕,没抓破,只是微微有点儿肿,看起来有种出乎意料的赏心悦目,“请夫人查验。”
                眼看着冷月嘴角抽了抽,景翊又赶忙补了最为紧要的一句,“最后我把它翻了个个儿撂在地上,还是我赢了。”
                “……”


                IP属地:江西106楼2014-07-19 14:49
                回复
                  “虽然是有点儿胜之不武,但兵书里说得好……”
                  冷月一言不发地听着景翊背完了大半本《孙子兵法》,终于忍不住,低头把脸埋在两只手掌里,使劲儿揉搓了几下。
                  “景翊……刚才,萧允德来过了。”
                  景翊一怔,掐住了后半截兵书,盯着冷月愤愤中带着几分懊恼,懊恼中又带着几分憋屈的样子,犹豫了片刻,“夫人要是没打痛快……我再把他叫回来?”
                  “我没打他……”冷月深深地看着沐浴之后纤尘不染的景翊,微微抿了一下血色有些淡薄的嘴唇,沉声道,“景翊,昨晚你家……咱们家,有个亲戚过世了。”
                  景翊眉头轻蹙。
                  亲戚?
                  能让冷月动容若此,肯定是个与她相熟,至少是与她打过交道的亲戚,景家的亲戚,而且还是个从素来不跟亲戚们有什么走动的萧允德处得知死讯的亲戚。
                  景翊微惊,“秦合欢死了?”
                  “没死。”
                  “……那是哪个亲戚?”
                  冷月又犹豫了一下,从椅子里站起身来,拉着景翊的胳膊把景翊拽到椅子前,按着他的肩膀让他坐进椅子里,才压低了声音一字一声地道,“萧允德。”
                  “……!”
                  要不是冷月的手还按在他的肩上,景翊一定蹦起来给她看看。
                  “夫人……”景翊睁圆了一双狐狸眼,喉结微颤,咽了一口唾沫,再开口时,愈发诚恳,“我真的已经知错了,我把咱家所有墙根底下全种满黄瓜好不好,你就别吓唬我了……”
                  “谁吓唬你了……”冷月实在忍不住,没好气儿地翻了个白眼,可声音说出来还是沉沉缓缓的,“他真的已经死了,是秦合欢托人把他的棺材抬来了……你别冲我瞪眼,你跟龟儿子在澡盆子里打架那会儿棺材就已经抬到刑部停尸房了。”
                  景翊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瞪圆的眼睛也恢复了原来弯弯翘翘的样子,不笑也带着一抹隐隐的笑意,“夫人真是金口玉言,昨儿晚上才说过萧允德这种人自有天收,今儿老天爷就把他给收了。”
                  冷月欲言,又止,摇头,松开按在景翊肩膀上的手,抓起桌上的一杯茶,刚要往嘴里送,就被景翊伸手拦了下来。
                  “等等。”
                  景翊从她手里拿过杯子,起身把凉透了的茶水泼到门外的庭院里,转身回来,走到客厅一角的小炉边,拎起水壶倒了一杯热水,凑在嘴边轻轻吹了吹,才重新交回到冷月手里。
                  “慢点儿喝,还有点儿烫。”
                  看着冷月发愣,景翊指了指自己肩膀上刚刚被冷月按过的地方,“你手心儿里全是冷汗,还是喝点儿热乎的好。”
                  冷月捧着热腾腾的杯子,鼻尖有点儿发酸。
                  她也不知道这种莫名的感觉是怎么回事儿,反正被景翊这样关切地看着,她突然就相信那场仓促的婚礼真的是算数的了。
                  景翊浅浅蹙着眉头,温声问道,“直说就好,还出什么事儿了?”
                  冷月微怔,抬眼看向景翊,景翊迎着她的目光淡淡一笑,“你又不是第一回见死人了,能把你吓成这样,肯定还有别的事儿。”
                  冷月不知道自己该哭还是该笑,低头浅浅地抿了一口热水,暖意流遍全身,方才还一团乱麻的心无端地踏实了下来。
                  “他死得……”
                  三个字说出来,冷月顿了顿,像是又斟酌了一下,才最终选定了后面的四个字,轻轻吐出。
                  “不大正常。”
                  作者有话要说:上一个案子里有些未解的疑团,姑娘们不要着急,真相都会一一浮出水面哒~ 么么哒~


                  IP属地:江西107楼2014-07-19 14:49
                  回复
                    第27章 蒜泥白肉(二)
                    死得不大正常?
                    不大正常也有很多种,景翊觉得,他想到的不大正常,和冷月所谓的不大正常,很有可能不是同一种。
                    景翊斟酌了一下,试探着道,“他是看起来不大正常,还是摸起来不大正常,还是闻起来不大正常,还是尝……常见的那些种不大正常?”
                    他分明已经及时把那句“尝起来不大正常”咽回去了,冷月却还是一副被深深地恶心了一下的模样,眉头一皱,把一口刚含进嘴里的水原封不动地吐回了杯子里。
                    “你别猜了……”冷月抬起手背抹了抹嘴,拧着眉头把杯子放回到茶盘里,脸色有点儿说不出的难看,“我去秦合欢那看看,然后去趟安王府,我直接把棺材弄到了刑部,估计京兆府又得挤兑我了……这事儿你就不用管了,也不要打听。”说完,冷月又格外郑重地补了一句,“千万别打听。”
                    “夫人放心。”
                    冷月朝门口走了几步,又折了回来,搂过景翊的脖子,轻轻踮脚,迅速地在景翊还含着一抹微笑的嘴唇上亲了一下,又迅速地说了一句,“为那杯热水……赏你的。”
                    不等景翊回过神来,冷月已不见人影了。
                    冷月出门的时候确实是挺放心的,晚上回来吃饭的时候,一碟蒜泥白肉端上桌,景翊的脸蓦地一下子变得白里发青,冷月就隐隐地生出一种不祥的预感。
                    待季秋领着送菜的丫鬟们退下去了,冷月一边吃,一边看着身边的景翊埋头默默扒白饭,看了一会儿,景翊一直扒白饭,冷月心里那种不祥的预感愈发强烈起来。
                    “你去打听萧允德的事儿了?”
                    景翊在一碗白饭中抬起头来,无辜地摇头,“没有啊。”
                    “哦……”冷月面不改色,在那碟蒜泥白肉里夹起一片,放在茶杯里涮了两下,涮掉肉片上绿油油的香菜碎和红艳艳的酱汁,只剩下一片白生生的五花肉,水淋淋的送到了景翊的饭碗里,“把这个吃了。”
                    景翊的脸色霎时又青了一重,“夫人……”
                    冷月一眼瞪过去,“吃。”
                    景翊把肉片夹起来,送到嘴边,张嘴,张嘴,张嘴……
                    冷月幽幽地看着光张嘴就是不把肉片往嘴里送的景翊,又问了一遍,“你去打听萧允德的事儿了?”
                    景翊乖乖地道,“是……”
                    “知道他是怎么死的了?”
                    “具体的不清楚,只听人说是白白净净的,有点儿像……”景翊看着夹在筷子头儿上的那片白花花的五花肉,胃里抽了一下,没说得下去。
                    “行了,”冷月翻了个白眼,“别吃了。”
                    景翊像是被当堂判了无罪开释的犯人一样,长长舒了口气,把那片涮得白白净净的肉送回到碟子里,在酱汁中正正反反地泡了好几个来回,浸得整片肉都不那么白花花的了,才安心地把它留在碟子里,埋头猛扒了两口白饭,扒得急了,一不小心呛了一下,喷了一地米粒子。
                    “咳咳咳……”
                    “这点儿出息……”冷月搁下碗筷,没好气儿地给他敲背,“都告诉你了不让你打听,你怕我害你怎么的!”
                    景翊咳得眼泪都要出来了,抽空挤出一句,“我怕人害你……”
                    冷月敲在他背上的手顿了一下,“谁害我?”
                    “你不是说京兆府会挤兑你吗……”
                    冷月愣了愣,她的职位特殊,在各衙门之间受夹板气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儿,她就是随口一说,连抱怨的意思都没有,他居然就放在心上了。
                    冷月蓦地想起一件事儿来,“京兆尹今儿早上来见安王爷,进门的时候一瘸一拐的,满头大汗,喘得都快断气了,坐那儿好半天还手脚直打哆嗦,是不是你干的?”


                    IP属地:江西108楼2014-07-19 14:50
                    回复
                      景翊成就感十足地点头。
                      冷月觉得,那种不祥的预感又强烈起来了。
                      “你到底把他怎么了?”
                      景翊喝了两口茶,答得坦然,“他是堂堂从三品朝廷命官,年纪都快跟老爷子差不多了,我既是下官又是晚辈,怎么会对他无礼呢。”
                      冷月默默松气,松了还不到一半,就听景翊愈发坦然地道,“我只是等你走了之后,去京兆府把他的马车轱辘卸了。”
                      “……”
                      “然后又把他的轿顶子拆了。”
                      “……”
                      “还把他的马尾巴剪了。”
                      “……”
                      “最后把他的官靴埋到他家米缸里了。”
                      “……”
                      “根据礼部规定的些条条杠杠,他那会儿也就只能跑着去安王府了,我估么着,他到安王府那会儿,你已经把什么事儿都跟王爷说清楚了,此局夫人必胜。”
                      “……”
                      景翊话音甫落,冷月正在心里默默地挠着,突然被景翊环住腰,一把抱进了怀里,冷月惊得差点儿蹦起来。
                      “……你干嘛!”
                      景翊扬着一张人畜无害的笑脸,看着坐在他腿上脸蛋通红全身僵硬的媳妇,“有赏吗?”
                      “我赏你大爷!”
                      景翊纠正,“咱大爷。”
                      冷月一口气噎得差点儿背过去,“谁大爷也没有赏!你给我松手!”
                      景翊怏怏地抿了抿嘴,抱着不放,“那你今早说的话就是骗我的。”
                      “我骗你什么了!”
                      “你今早亲我的时候说是为那杯热水赏我的,倒杯热水都有赏,我折腾这么一早晨,难道没有赏吗?”
                      “有……”冷月有点儿想疯,深深呼吸,急中生智,“龟孙子赏给你了,你抱它玩去吧。”
                      景翊没有丝毫松手的意思,忽闪着一双无辜的狐狸眼,“它本来就是我的,不算。”
                      “我买的乌龟,凭什么是你的!”
                      景翊看着脸颊蓦然又红了一重的媳妇,笑得美滋滋的,“你买乌龟的时候不是跟一个公子抢吗,砸银子砸不过人家,就把人家拉到一边跟人家说好话,说是要买来送给自己相公的,说你相公养的猫死了,养了一池锦鲤又死了,你怕他太难受,就想送他一个不容易死的东西养……”
                      景翊还没说完,冷月脸上已经烫得快要冒烟了。
                      亲娘四舅奶奶……
                      难怪他今晚这么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
                      这话她是跟人家悄悄说的,他怎么会知道!
                      冷月板下脸来喝住景翊的话,“你再胡扯我抽你了啊!”
                      “你还跟人家说,你跟了你相公好了十几年,从来就没见过你相公难受成那个样子,心疼得要命……”


                      IP属地:江西109楼2014-07-19 14:50
                      回复
                        冷月很想找个地缝钻一钻,塞不下整个人,能把这张脸塞进去也好……
                        可惜地上没有那么大的缝,她也没有那么小的脸,冷月只能一把揪起景翊的衣襟,有多大声吼多大声,“你活腻味了是不是!”
                        “那个公子是刚来大理寺的一个小官,今儿中午吃饭的时候讲给大家伙儿听的,还说羡慕死你相公了……”
                        冷月手一抖,差点儿勒死景翊。
                        大理寺的官员,还讲给大家伙儿听……
                        当时只以为那是个有钱的文弱公子哥儿,出价出不过他,就好言好语地跟他商量,那公子较真儿,非要她说出个子丑寅卯来才肯让给她,她一急之下就说了几句心里话,天晓得……
                        冷月庆幸自己当时留了个心眼儿,没自报家门……
                        景翊说到这儿,停了停,冷月以为终于到此为止了,放心地松开了景翊的衣襟,结果景翊把她抱得更紧了几分,笑容愈深,好像笑意融进了骨血里,连说出来的话里都带着肆无忌惮的愉悦,“我都不知道你已经跟我好了十几年了。”
                        “……你还说!”
                        “你心疼得要命也不告诉我。”
                        “……你没完了!”
                        “你疼坏了身子怎么办?”
                        “……你别逼我跟你动粗啊!”
                        “你吃饱了吗?”
                        冷月被这不知打哪儿插进来的一句晃了一下,额头一黑,“没有……松手,我吃饭了。”
                        景翊松了手,只松开了一只手,穿过冷月的腿弯,打横抱着冷月站起了身来,低头在冷月还没来得及骂出声的嘴上深深吻了一下,“请你吃点儿好的。”
                        “……!”
                        冷月再次想起来自己姓什么的时候,天都快亮了。
                        冷月头一回有这种全身骨头架子都被拆散了的感觉,好像跟人打架打了三天三夜,明明输得惨惨的,却又有种难以言喻的愉悦。
                        这不是神经病吗……
                        跟她打架的人就在眼前,光洁如玉的肌肤上细汗涔涔,整个人都水灵灵的,除了没有了泥土的气息之外,看起来还是像一根刚洗好的白萝卜。
                        今早在后院只看到了半根,这回算是看到囫囵个儿的了。
                        囫囵个儿的……
                        比半根看起来更爽口。
                        这么想着,冷月的肚子咕噜响了一声。
                        响了一声还不够,又接二连三咕噜咕噜响了好几声。
                        冷月破罐子破摔地闭起眼来,躺着没动,反正今儿已经把这辈子所有的人都丢出去了,不在乎这么一点儿了……
                        囫囵个儿的白萝卜温柔地在她扁扁的肚皮上摩挲,“还没饱吗?”
                        冷月没睁眼,有气无力地答道,“滚犊子……”
                        “那再换点儿别的吃吧。”
                        冷月听天由命地躺着,没动。
                        从进屋起,这话她已经听了不下十遍了,这话里所谓的吃是什么意思,她起初没明白,现在算是刻骨铭心了。
                        冷月都准备好了再陪他吃一顿了,景翊只俯身品了一口她水淋淋的额头,就给她盖上了被子,披衣下床了。
                        冷月一怔,睁眼,人已经不知道哪儿去了。
                        天要下雨,那啥要那啥,随他去了……


                        IP属地:江西110楼2014-07-19 14:50
                        回复
                          第28章 蒜泥白肉(三)
                          冷月一个人在床上闭眼躺了好一阵子,一直躺到迷迷糊糊就快睡着的时候,屋里骤然飘起一阵浓香。
                          睁眼,景翊已坐到床边,手里端着一盆热气腾腾的红烧排骨。
                          冷月跟什么有仇,跟吃的也没仇。
                          于是,花好月圆夜,清风习习,灯影幢幢,冷月穿着个汗得半湿的红肚兜,盘着一双白花花的长腿坐在床头,手捧一盆红烧排骨,啃得不亦乐乎。
                          景翊就在她对面坐着,两手捧着茶盘接她啃完的骨头。
                          龟孙子在墙角挠盆,喀拉喀拉喀拉……
                          如果只看映在窗纸上的人影,很点儿岁月静好的意思。
                          岁月一直静好到景翊看着冷月把一盆排骨啃完大半,景翊捧着茶盘里堆得像坟头一样的骨头,带着一番风花雪月的滋味动情地说了一句,“今晚的月亮真好。”
                          冷月忘我地啃着手里那块腔骨,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声,“唔……”
                          “圆的。”
                          “唔……”
                          “但还不是太圆。”
                          “唔……”
                          “明天才是圆的。”
                          “唔……”
                          “后天是最圆的。”
                          “唔……”
                          景翊停了停,看着依旧在全神啃骨头的冷月,认命地叹了一声。
                          指望着他媳妇在吃东西的时候脑子转弯,似乎是一件不大可能的事儿了。
                          “夫人……”景翊直话直说,“明天是中秋了。”
                          冷月下巴一抖,门牙在骨头上狠硌了一下,疼得鼻子一酸,“唔!”
                          景翊心里也抖了一下,“别急别急,慢慢吃,厨房还有,不够我再给你热去……”
                          冷月丢下手里的骨头,捂着硌痛的牙,英气的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脸色有点儿说不出的难看。
                          中秋,意味着花好月圆,阖家团聚。
                          冷家几辈人都是武将,男丁往往不到成年就出去征战了,阖家团聚的日子不能按历法来算,只能按战事情况来算,所以冷月从小就没正儿八经地过过什么团圆节,中秋,端午,年,都没有。
                          如今她嫁给了景翊,成了景家的媳妇,也就是说……
                          明天晚上,她得跟景翊一起回景家大宅吃团圆饭。
                          在那个她前两天刚丢了一场大人的景家大宅里,和景家老老少少坐在一张桌子上,吃饭,喝酒,寒暄……
                          这么想想,冷月有点儿羡慕萧允德。
                          什么叫一了百了……


                          IP属地:江西111楼2014-07-19 14:51
                          回复
                            “不看也行,那你告诉我,你准备怎么处理这床单?”
                            “扯碎扔了,家里还缺这么一张床单吗?”
                            “那来收拾屋子的丫鬟发现床单不见了,你猜她会怎么想?”
                            “……”
                            “你再猜她会怎么对其他丫鬟说?”
                            “……”
                            “你再再猜……”
                            “行了!”冷月黑着脸把手松开,没好气地瞪了景翊一眼,“看!看完给我把它变没了!”
                            “夫人放心。”
                            景翊还当真对着那一朵殷红饶有兴致地看了好一会儿,看得冷月直想一脚把他踹出去。
                            他到底是真怕血还是假怕血!
                            看完,景翊气定神闲地下床,拿了一方砚,一支笔,在床单上轻盈落笔,把那一朵红描成了一颗饱满的荔枝,抬头看见冷月一张乌青乌青的脸,景翊又低下头飞快地给荔枝加了两片叶子。
                            “夫人,这样如何?”
                            冷月劈手夺过景翊手里的砚台,反手往荔枝上一扣,半池子墨拍下去,一团漆黑。
                            冷月心满意足地把砚台塞回景翊手上,“还是这样好。”
                            “……”
                            丫鬟来收拾屋子,看着染了一团墨汁的床单发愣,冷月气定神闲地说是景翊昨晚趴在床上写写画画的时候不小心翻了墨砚,让丫鬟收拾收拾扔出去了事,景翊颇惋惜地叹了一声,被冷月一眼瞪过去,立马扬起一张明媚的笑脸,“今儿太阳真好!”
                            话音没落,窗外“哗哗”的雨声中又响起一声炸雷。
                            “那什么……今儿太阳也过节,真好,呵呵……”
                            “……”
                            冷月懒得搭理他,黑着一张脸坐到外间吃早点。
                            实话实说,昨儿三更半夜啃了半盆子排骨,冷月一点儿吃早饭的*都没有,坐在桌边拿勺子搅合着碗里的红枣小米粥,搅合着,搅合着,齐叔匆匆忙忙地来说,有衙门的人来了。
                            冷月怔了怔,“哪个衙门的人?”
                            今儿是中秋,全国衙门还在办公的恐怕就只有安王府了,要是安王府的人来,齐叔是不会说什么衙门的。
                            齐叔脑门上蒙着一层细汗,目光里有种说不出的抓狂,“就是京兆府衙门啊!”
                            冷月怔得更厉害了,三法司衙门来人还说得过去,京兆府能有什么事儿非得一大清早找到她家门口来。
                            一大清早……
                            冷月一愕,勺子差点把碗边敲出个豁口来。
                            “那些人是不是来送棺材的?”
                            景翊刚好从里屋出来,乍听冷月这句话,一惊,没留神脚下的门槛,“咚”一声趴到了地上。
                            齐叔吓了一跳,还没来得及过来扶他,景翊已就地缩起身子利落地一滚,滚到冷月身边,蹲在她脚下可怜兮兮地扯了扯她的衣摆。
                            “夫人,我错了……”
                            冷月翻了个白眼,没好气地把自己的衣服从景翊手里拽出来,“你又错什么了?”
                            “不知道。”
                            “……不知道你嚎什么嚎!”
                            “你都让人送棺材来了……”
                            冷月额头一黑,“你给我起来……谁说是给你用的棺材!”
                            景翊蹲在地上不起来,“那是给谁用的?”
                            冷月抬头看向齐叔,齐叔低头看向景翊,“他们确实是来送棺材的,我问他们,他们也不说……就说,就说棺材是奉安王爷的命令抬来交给夫人的,棺材里面躺的那个人,爷只要看一眼就能认得。”
                            齐叔说完,默默地叹了口气。
                            早知如此,刀架在脖子上他也不会离开景家大宅的,景家大宅里虽然也是整日惊心动魄的,但跟这里的惊心动魄相比,实在不是同一个境界……
                            冷月皱了下眉头,景翊也愣了愣。
                            棺材里面躺的人,他认得?
                            作者有话要说:又shi掉了一个……_(:з」∠)_


                            IP属地:江西113楼2014-07-19 14:51
                            回复
                              雨帘之后,纹饰精美的屋檐下面,一面黑漆大匾上中规中矩地写着两个大字,“冯宅”。
                              景翊微微眯眼,饶有兴致地看着这俩字,“我上回来的时候是晚上,黑灯瞎火的还真没注意……不过我记得他家门口的这棵槐树。”
                              冷月确实看到大门口有棵正被大雨打得沙沙作响的槐树,但放眼看过去,这一条街每户人家门口都有一棵槐树。
                              这是前任京兆尹在任的时候由京兆府衙门统一种下的,几年下来,晚春花香满街,盛夏绿树成荫,清秋落叶纷纷,已成京中一景。
                              成珣家门口的槐树与别家门口的槐树好像没有什么不一样。
                              “他家门口的槐树怎么了?”
                              “看见上面的蜂窝没?”
                              冷月仔仔细细地看遍了每一根枝桠,摇头,“没有。”
                              “没有就对了,”景翊怨念极深地盯着树上某个枝桠,“我在他家吃饭那天晚上划拳输了一回,没酒了,他们就让我上树去采蜂蜜……”
                              “……”
                              即便如此,冷月仍觉得一个姓成的人在自家屋檐底下挂个冯姓的牌子是件可能性微乎其微的事。
                              “这条街上哪有几棵槐树上面是有蜂窝的啊,你是不是记错了树了?”
                              景翊幽幽道,“我抱着蜂窝从这棵树上下来的时候蜜蜂全家都出来送我了,你说我这辈子能忘得了这棵树吗?”
                              “……”
                              有景翊这句话,冷月总算放弃了怀疑这户人家到底是不是成珣家这件事,交代了景翊几句,就弓下腰来,一边向成珣家门口走,一边仔细查看被大雨冲刷得越来越干净的地面。
                              景翊就照冷月交代的,踩着她踩过的地方一步一步跟在后面,一边跟,一边问,“夫人,你觉得凶手会在大门口留下痕迹?”
                              冷月头也不抬地随口应了一声。
                              景翊静了片刻,又问了一句,“夫人,你为什么觉得凶手会在大门口留下痕迹呢?”
                              “因为死者是在家门口被发现的。”
                              景翊又静了一会儿,“那,如果有一天你发现我死在咱家门口……”
                              景翊还没来得及说完,冷月倏然脚步一收,直起腰来,愕然转头看向面容温和如故的景翊,“你什么意思?”
                              景翊像是被她的反应吓得一愣,生生咽回了剩下的话,使劲儿牵起嘴角,“没……没什么意思,就是有点儿慎得慌,想聊天……”
                              冷月心里扑腾得厉害,一时气不过,连他那张人畜无害的笑脸也不好使了,冷月脸色一沉,使劲儿吼了他一嗓子,“有你这么聊天的吗!”
                              “我错了我错了我错了……”
                              景翊话音未落,成珣家的大门“吱呀”一声开了,从里面走出个精神矍铄却满面阴云的老者,开口的声音里满是火气,“谁在这……”一句话刚说了个开头,一眼看见乖乖举着个伞像朵香菇一样蹲在冷月脚下的景翊,一愣,声音里的火气霎时全变成的诧异,“景,景大人?”
                              景翊站起身来,客客气气地应了一声,“陆管家还认得我?”
                              “认得,当然认得……”陆管家尽力忽略脑海中浮现出的那副人蜂嬉戏图,转眼看向脸色不大好,目光更有点儿不大好的冷月,“这位是……”


                              IP属地:江西118楼2014-07-19 14:57
                              回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