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下蝶影吧 关注:6,187贴子:109,333

回复:【搬文】名扑夫人

只看楼主收藏回复

此时此刻,他仍然觉得他媳妇是天下间最赏心悦目的。
谁家媳妇还能像他家媳妇这样,一人之身兼具□□之美呢?
景翊的注意力全搁在了冷月身上,一时没留意到陆管家递给他的求救般的目光。
陆管家求救无果,只得把腰又弯下几分,勉强道,“冷捕头息怒,在下绝无此意……您若一定要见夫人,请您稍后片刻,在下这就吩咐人去安排一下……”
冷月凤眼微眯,“你想安排一下什么能说什么不能说,是不是?”
陆管家慌得汗珠子一个劲儿往外冒,连连摆手,“不不不……在下岂敢!”
“那还安排什么,我只问她几句话,问完还赶着回家过节呢。”说罢,冷月站起身来,向景翊深深地看了一眼,“是吧?”
景翊刚含进饱满的一口茶,乍被冷月这样似有深意地问了一句,一愣,没顾得上往下咽就鼓着腮帮子点了点头。
他怎么突然觉得……
冷月这通身的杀气好像由始至终都是冲他来的。
于是,一直擎着伞跟陆管家走进一处景致如画的院落,走到一间房门紧闭的屋子前,景翊才想起来嘴里还有口茶水没咽下去。
“景大人,冷捕头。”陆管家停在房门口,没收伞,转过身来,把声音压得低低的,“夫人就在里面歇息,二位请便吧。”
陆管家说罢就要走,被冷月扬起剑鞘往他脖子上一横,生生勾了回来,“你刚才还说你家夫人受不得情绪起伏,现在急着跑什么?你不一块儿进去引见一下,我们就这样进去,万一把你家夫人吓出个好歹来,怨谁?”
任何一个在景翊记忆中占据一席之地的女子都是她的敌人,但这并不代表着她希望这些女子中的某一个是被自己活活吓死的。
陆管家捂着差点儿脱节的脖子咳了好几声,才挤出一道苦笑,为难地道,“这……这是夫人的卧房,在下实在不便入内。”
冷月转头看向景翊,还没开口,景翊已十足乖巧地道,“他胡扯。”
被冷月一眼瞪过来,陆管家直觉得脖子上又是一紧,心里抖了一下,“冷捕头……在下,在下是以为衙门办案容不得无关之人在侧……”
没等陆管家说完,景翊已道,“他又胡扯。”
“……”陆管家一时觉得自己嘴里的那条舌头长得有点儿碍事儿。
冷月瞥了景翊一眼,景翊正目不斜视地看着她,笑容乖巧得让她想摸摸他的脑袋。
不知怎么的,冷月蓦地想到,景翊在《九仙小传》中把他自己写成了一个千年狐仙,而不是犬神,也许就是羡慕狐狸那条摇起来更加带劲儿的大尾巴吧。
眼前,景翊举着一柄烟色纸伞,白衣黑发随风柔和地翻飞,隔着雨幕看过去,恍如谪仙,后面要是再晃着一根毛茸茸的大白尾巴,果然更如谪仙了。
冷月出神之间,陆管家已经认命地叹了口气,站回房门口,深深吸了一口气,抬手缓缓推开了房门。
房门一开,一股异样的腥臭味混着熏香的气味从里面缓缓地飘了出来,不浓重,刚刚能让人闻得出来。
冷月一愕,脸色微变,思绪一下子从景翊的尾巴上收了回来。
这样的气味……
景翊脸上的笑容也收了起来,眉头轻皱。
他进过不少女子的闺房,即便是一辈子从没下过床的女子,闺房里也没有这样的气味。
陆管家半憋着气,低声道了一句,“二位请。”
冷月收好伞立在门边,进门之前回望了一眼自觉跟在她身后的景翊,目光复杂得连景翊也说不出个子丑寅卯来。
反正,杀气是一点儿都没有了。


IP属地:江西121楼2014-07-19 14:58
回复
    屋内光线晦暗,不是秦合欢房里那种自然而成的晦暗,而是房中所有的窗子上都挂着一层厚厚的布帘,外面的光线只能透进来薄薄一抹的那种晦暗。
    这还只是外间。
    陆管家待二人都走进门里,便迅速把门合上了,略含抱歉地对二人小声道,“夫人的病畏光畏寒,失礼之处还望二位见谅。”
    冷月浅浅地“嗯”了一声,无论神色还是声调都和气了许多。
    她已经理解陆管家为什么一再拦着不让他们见冯丝儿了,只不过,理解之后,她更想见见冯丝儿这个人了。
    陆管家带着两人向里走过一条昏暗得像通向地府一般的走廊,驻足在一道被厚厚的门帘遮挡着的房门前,轻声道,“夫人就在里面。”
    里面的人像是要证明陆管家这句话不是胡扯的一样,不等陆管家音落就传出一阵咳声。
    咳声急促却虚软无力,像是有什么东西卡在喉咙口,咳得喘不过气来。
    冷月神色一肃,先陆管家一步迅速掀开布帘,推门而入,眨眼工夫闪到窗前,一把揭开紧闭的棉布帐幔。
    一股浓重的腥臭味涌进冷月的鼻子里,冷月像是早知会是如此一样,眉头也不皱一下,小心而迅速地扶起仰躺在床上的女子,把一副虚软滚烫的身子靠在自己怀中,不轻不重地拍在这副身子的上背部,拍到第三下时,怀中的人开口吐出了一口浓痰,正吐到冷月早已送到她嘴边的手帕中。
    看着怀中女子憋得一片紫红的脸色随着流畅的呼吸渐渐缓和下来,冷月无声地松了一口气。
    差一点儿……
    冷月心有余悸地把手绢揉成团远远地丢到一边,低头再看怀中人的时候,发现她的目光一丝一毫都没有落在她这个救命恩人的身上。
    冷月前脚进来,景翊和陆管家后脚就跟了进来,这会儿正站在床前。
    女子就怔怔地睁着一双精致的杏眼,直直地看着景翊的脸,眼中光芒闪烁,身子挨在冷月怀中许久未动,半晌,才努力地绽开一个绝色的微笑,颤抖着惨白的嘴唇低低地唤了一声,“景公子……”
    女子的声音虚弱,沙哑,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挣扎着挤出来的,却依然温柔得百转千回。
    “丝……”景翊一个“丝”字刚说了一半,就咬住了话音,顿了顿,温和一笑,微微颔首,改道,“成夫人,期年未见,还好吧?”
    景翊的谦恭与怜惜同时溢于言表,至少,在冷月看来是溢于言表的。
    冷月的身子有点儿发僵,甚至有点儿发抖。
    不是气,是害怕。
    不知为什么,这个靠她的扶持才能勉强坐起身来的女子,即便病成这副样子,依然美得惊为天人,美得让冷月深深地觉得自己长得实在有点儿随心所欲了。
    更可怕的是,她居然觉得,这个女子和景翊简直就是老天爷故意造出来寒碜凡夫俗子们的一对儿。
    最可怕的是,她可以以项上人头保证,他们之间是有过一段故事的。
    一时间,冷月觉得她的人生也许不会好了。
    就在这个时候,景翊在昏暗的光线下向床边走了两步,笑得愈发温和了些,伸手抚上冷月未被这绝色美人倚靠的那半边肩膀,对目光始终流连在他脸上的美人柔声道,“这是我的夫人。”
    景翊的声音分明温柔得像房里角落中香炉里袅袅而出的轻烟一样,冷月却清晰地感觉到怀中的女子全身蓦地一僵。
    女子像是刚刚才觉察到景翊以外的人的存在,目光扫过恭立在一旁的陆管家,努力地抬起头来,吃力地找到冷月的所在。
    女子的身子因勉力而不住地颤抖,绝美的面容惨白得像是用雪雕刻出来的一样,紧抿着嘴唇默然看着冷月,一时无话。
    冷月扶着她慢慢地躺回到床上,给她掖好那床厚重得不合时节的棉被,把方才仓促之间扔在床上的剑攥回手里,才在床边站直了身子,淡淡地道,“这样看会不会清楚一点儿?”
    女子盯着冷月看了许久,眉眼缓缓地弯起来,虚弱地一笑,“我叫丝儿,雨丝的丝,冯丝儿……”
    这句短短的话像是耗去了冯丝儿许多力气,说完,冯丝儿微启薄唇,喘息了一阵,才又看着冷月微弱地道了一句,“我们见过……”
    作者有话要说:小景子的人生似乎也不会好了呢……_(:з」∠)_


    IP属地:江西122楼2014-07-19 14:58
    回复
      第33章 蒜泥白肉(八)
      冷月也不记得后来又发生了什么,反正只觉得水温骤然热了起来,然后又渐渐的凉了,等她喘匀了气儿回过神来的时候,人已经干干爽爽地躺在松软的床上了。
      屋里满是浓烈醋酸味儿,也不知道是从小炉上那个醋盆子里散出来的,还是从她骨头架子里飘出来的。
      又是那种打架打输了还愉悦得要死要活的感觉……
      要命了……
      那个罪魁祸首还若无其事地把她搂在怀里,怜惜地轻吻,好像刚才那番暴风骤雨的事儿跟他一点儿关系都没有似的。
      “小月……”景翊在她尚带着水气的睫毛上百般温柔地落下一个轻吻,微沉的声音里有些货真价实的歉意,“对不起。”
      冷月猜,他这是道的钻烟花巷的歉。
      本来嘛,那都是景翊与她成亲之前的事儿了,她气不过归气不过,但管也轮不着她来管,过去也就过去了,要是以后有机会逮住他再犯这样的事儿,她再新账旧账一块儿算,往死里收拾他就是了。
      所以他这句“对不起”她一点儿也不稀罕。
      于是,冷月眼也不睁,慵懒挪了挪身子,“说句好听的。”
      “唔……”景翊稍微犹豫了一下,“我说得没有唱得好听,能唱一句吗?”
      她倒是从没听过景翊唱曲儿,不过景翊的声音很好听,尤其是温声细语的时候,好听得让人忍不住地脸红心跳,全京城也找不出第二个来了,料想他唱起来也一定不会难听到哪儿去。
      “唱。”
      景翊认真地清了清嗓,润了润声,然后字正腔圆,声情并茂地唱了一句。
      “磨剪子嘞——戗菜刀——”
      “……”
      景翊皮肉紧致的肚皮上结结实实地挨了一记,差点儿从床上滚下去。
      景翊捂着被冷月一胳膊肘子撞疼的肚皮,看着脸黑如铁的冷月,满脸委屈,“你小时候不是最喜欢听这句吆喝了吗?”
      对,这句话他说得倒是没错。
      她小时候也不知道犯的什么邪,热热闹闹的戏不爱听,柔柔软软的小曲不爱听,单喜欢听这句嚎起来能吓死人的吆喝,每有这句吆喝经过将军府门口,她都会飞奔出来,跟在人家师傅屁股后面听个够。
      那都是小时候的事儿了,很小很小的时候,至少是六岁以前的事儿,这么丢人的事儿,他怎么还记得这么清楚……
      冷月黑着脸闭起眼,一动不动躺在床上装死,景翊揉好了肚皮,又凑近过去,意犹未尽地道,“我就为了学这句吆喝,还跟着人家师傅磨了好几天菜刀呢。”
      冷月相信,这种事儿他当真干得出来。
      她喜欢的东西,甭管多诡异,多丢人,他只要知道,都会想方设法地弄给她。
      冷月心里有点儿觉得刚才那声吆喝确实有点儿好听了,但还是闭着眼绷着脸不搭理他,就听景翊颇有几分幽怨地补道,“可惜我不是磨刀的材料,我磨一把豁一把,那师傅给我起了个艺名,叫小豁子。”
      冷月一时不备,没绷住脸,“噗”地笑喷出来,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轻声啐了他一句,“神经病……”


      IP属地:江西125楼2014-07-19 14:59
      回复
        她笑,景翊的脸上也晕开一抹柔如雨丝的笑意,抬手抚上她笑弯的眼角,“我媳妇笑起来就是好看。”
        她笑得好看?
        她好像刚刚才在一间炼狱般的房间里见过一道最惊为天人的笑。
        想起那个人的笑,冷月脸上的笑意滞了一下,黯淡了几分,凤眼轻转,看向近在咫尺的景翊,努力地故作淡然地问道,“比冯丝儿还好看?”
        景翊浅浅地蹙起眉头,好像这是个极难回答的问题。
        景翊思考了片刻。
        这片刻间冷月已有十次想插句别的什么话把这个傻得不能再傻的问题模糊过去,但每想开口,都憋回去了,终于熬到景翊思考完,带着一种百思不得其解的调调反问了她一句。
        “你觉得冯丝儿好看?”
        冷月狠愣了一下,带着一丝淡淡的挫败实话实说,“我从没见过那么美的女人。”
        景翊摇头,叹气,“我特意为你选的那么好的镜子,你每天都是反过来用的吧?”
        冷月微怔,怔完之后脸上一烫,景翊肚皮上又挨了一肘子。
        “我问你……冯丝儿说我跟她以前见过,我怎么一点儿也想不起来?”
        冷月努力地板着红得诱人的脸,像朵含羞欲放的花,看起来别有几分滋味,看得景翊一点儿也不想好好回答她的问题。
        何况,在景翊看来这问题还没有今儿晚上吃什么来得有价值。
        于是景翊不答,只柔柔地把她的脸又吻红了几分。
        直到冷月两手掐住他的脖子,景翊才老老实实地挤出了一句,“她见过你,你没见过她……”
        冷月这才松了手,“说,她什么时候见过我?”
        景翊怏怏地揉着差点儿被亲媳妇掐断的脖子,漫不经心地道,“从小到大,都见过。”
        从小到大?
        要是有人见过从小到大的她,她怎么可能从没见过这个人?
        “你再胡扯,今儿就到马棚里跟成珣一块儿过节吧。”
        景翊相信,这话冷月说得出就做得到。
        于是景翊默默叹了口气,起身,下床,把屋角的一口箱子拖到了床前,开盖,“这些是证据。”
        冷月披衣起床,往箱子里看了一眼。
        箱子里的东西她认得,是她先前给张冲腾地方的时候,从景翊书房的那口箱子里搬出来的卷轴,原本张冲躺的那口箱子在结案的时候一并当做证物送走了,景翊就临时把这些卷轴倒放进了这口箱子里,还没来得及往书房送。
        冷月要是没记错,齐叔说过,这里面的东西都是景翊的爱物。
        能让景翊宝贝到需要塞到有锁的箱子里,冷月一直以为这是景翊精心收藏的那些名家大师之作,她对这些东西没有丝毫的兴趣,看也看不懂,还怕给景翊碰坏了惹他难过,所以即使是她亲手把这些东西抱进房里来的,她也一幅都没打开看过。
        这算什么证据?
        冷月信手拿起一副,解开仔细系着的深烟色丝带,展开,看了一眼,冷月就看傻了。
        再展开一副,再展开一副,再展开一副……
        景翊含着一抹沉冤得雪的笑,看着冷月憋红着脸,一副一副飞快地展画看画,还颇认真地问了一句,“我还用和成珣一起过节吗?”
        当然不用。
        就像景翊说的,这些卷轴就是他句句属实的证据,铁证。
        这一箱子卷轴都是画,画的还都是一个内容。


        IP属地:江西126楼2014-07-19 15:00
        回复
          她。
          从三四岁的模样到如今,各个年纪的她,工笔细描,栩栩如生。
          “你……你都是什么时候画的?”
          景翊如实答,“想你的时候画的。”
          于是,景翊眼睁睁看着冷月的脸又红了一重。
          冷月埋头假作看画,她拿在手上的是一副尚未完成的画,漫不经心的一眼扫过去,冷月倏然留意到这副画上有她最能看懂的东西。
          血迹。
          冷月方才展得仓促,没留意,血迹是从画的背面渗入过来的,把前面浅绿色的绫布也染透了。
          看血迹的颜色,像是两三年前的事了。
          “这是……人血?”
          这要是人血,流血的人即便还活着,也曾在鬼门关前溜达过一圈。
          景翊看着一滩把好好的一副画毁了个彻彻底底的血迹,很有几分遗憾地点了点头,“是我的血……那回还以为活不成了,准备把它抱到阎王那儿继续画完呢,结果人没去得了阎王那儿,还把画弄脏了,擦也擦不掉……”
          那回,就是景翊为了抢回他们定亲的信物,差点儿被人砍死的那回。
          冷月攥着这副画,突然觉得冯丝儿不过就是一朵美丽的浮云。
          而她……
          冷月抬起微湿的凤眼,浅浅含笑看向景翊,有意放轻的声音里隐约的有点儿含羞的滋味,“你觉得我像什么?”
          景翊微微眯眼,认真地思量了一下,郑重地回答。
          “像一块刚出锅的红烧肉。”
          “……你给我滚马棚里蹲着去!”
          景翊颇委屈地扁了扁嘴,“这是夸你色香味俱全啊……”
          冷月小心翼翼地收起手里的卷轴,狠狠地冲画卷轴的人翻了个白眼,“你怎么不说我像水煮鱼呢?”
          景翊连连点头,无声地咂了下嘴,“也像,还可以像蒜蓉排骨。”
          冷月没好气地接了一句,“还果木烤鸭呢。”
          “杭椒牛柳。”
          “宫保鸡丁。”
          “……”
          “……”
          四目相对片刻,静了半晌。
          “你饿不饿?”
          冷月点头。
          “回大宅吃贡品去?”
          “走。”
          中秋的景家大宅远比冷月想象得要热闹百倍。
          两人进门的时候雨已停了,被一场骤雨打落的桂花报复似地散发着浓郁的香气,醉人心脾。
          冷月跟着景翊走进第二进院子,才蓦然明白昨晚景翊在枕边说的那句“乱七八糟一堆事儿”是什么意思。
          不是她所想的那些官宦人家的繁文缛节,当真,实实在在的,就是乱七八糟一堆事儿。
          景家大哥景竍正踩着凳子踮着脚往屋檐底下挂灯笼。
          景家二哥景竡正卷着袖子吭哧吭哧地搭戏台子。
          景竏……
          冷月一眼望过去,没看见景竏。
          倒是看见一个仿佛景老爷子的身影,围着一条雪白的围裙,怀抱着一个菜筐一溜烟地往后院跑去。
          作者有话要说:终于回到景老爷子家过中(lao)秋(dong)节了……!


          IP属地:江西127楼2014-07-19 15:01
          回复
            第34章 蒜泥白肉(九)
            景翊像是见惯了这般情景一样,径直走到戏台子底下,殷勤地帮正在铺台面的景竡递上一块木板子,“二哥,忙着呢?”
            冷月和景翊成亲那天,景竡忙活到很晚才赶来,到的时候席间的酒都快喝干了,冷月知道他来过,还是带着几盒上等的滋补药材来的,不过那会儿她正忙活着把婚床底下的焦尸往景翊书房里搬,没顾得上打招呼。
            算下来,冷月有好几年没跟景竡正儿八经地打过招呼说过话了。
            在冷月的记忆里,景竡是景家四个公子中最君子的一个,言谈举止沉稳谦逊,嘴角眉梢永远带着亲切的笑容。
            冷月曾一度天真地以为景家的儿子长大以后都会是这样的,只是有的长得早,有的长得晚罢了。
            冷月看了一眼站在她身边笑得一脸招财进宝的景翊。
            呵呵……
            景竡把景翊递来的板子严丝合缝地铺在该铺的地方,才从尚未搭好的台子上不急不慢地下来,整了一下微乱的衣摆,举起白生生的手背拭了拭汗涔涔的额角,对着冷月十分和气地一笑,微微点头,亲切地道了一句,“暖宫七味丸。”
            “……”
            到嘴边的一句“二哥好”没说得出来,冷月整个人都有点儿不好了。
            暖宫七味丸……
            景竡又温和亲切地补道,“一日两次,一次十粒,先服一个月吧。”
            眼见着冷月原本笑容饱满的脸一下子变得像被雷劈过的一样,景竡眉眼间的笑意愈发可亲了几分,“放心,不贵。”
            “……”
            “辅以杞子乌鸡汤作补,效果更佳。”
            “……”
            “那什么……”景翊一步上前,把自己塞到景竡与冷月之间,反手在背后抓住冷月攥起拳头来的手,面朝景竡,笑靥如花,“二哥,我今天见到冯丝儿了。”
            冷月被景翊挡了视线,没看到景竡脸上一闪而过的愕然之色,只听到景翊又像闲话家常一样地道,“我俩今天早晨去见大理寺的一个朋友,冯丝儿是他夫人,他家管家说你去给她看过病,怎么也没听你提冯丝儿嫁人的事儿啊?”
            景竡静默了片刻。
            景竡静默的工夫,冷月已挣开了景翊的手,从景翊身后走出来,与景翊并肩而立。
            于是,冷月清清楚楚地看到,景竡用一种深不可测的目光看着她的相公,然后依旧可亲地说了一句,“忘了。”
            “……”
            景竡含着一道兄长宠溺弟弟的温和笑容,徐徐地道,“她不是一直说非你不嫁吗,那管家只说他家爷是大理寺的,我还以为那也是你的外宅之一呢。”
            说罢,就气定神闲地转过身去,不急不慢地回到戏台子上干活去了。
            景翊有点儿蒙。
            冯丝儿什么时候说过非他不嫁?


            IP属地:江西128楼2014-07-19 15:01
            回复
              一见追捕目标已然落网,景竏也不管什么叫君子风度官家威仪了,腿弯一软,一屁股坐到草地上,对着冷月连连拱手,喘得连声谢都说不出来。
              冷月好人做到底,顺手从荷花池边薅下一根细长的草叶,利落地把老母鸡的两只爪子捆了起来,认真而友好地道,“三哥……你下回抓鸡的时候先把刀收起来,拿把粮食,别喊“站住别动”,喊“咕咕咕咕”,应该能少跑几圈。”
              “……”
              景竏喘着粗气没说话,景翊已经蜷在树底下笑得打滚了。
              景翊真的是在一边笑,一边打滚。
              笑得很厉害,滚得也很厉害。
              以至于忘了这棵树是紧挨着荷花池栽的。
              于是,冷月还没来得及把鸡交到景竏手里,就听见“噗通”一声大响。
              “……”
              “……”
              冷月黑着脸把景翊从荷花池里捞出来的时候,景竏的脸色已经变得好看多了。
              “咳咳……”景竏一手提刀,一手拎着还在无谓挣扎的老母鸡,不急不慢地从地上站起来,用一贯波澜不惊的语调淡淡然地道,“我房里有衣服,走吧。”
              “谢谢三哥……”
              于是,放假一天的丫鬟家丁们眼睁睁地看着左手鸡右手刀的三公子带着水淋淋的四公子两口儿淡淡然地穿行在景家大宅中。
              时至如今,景家四个兄弟中就只有老大景竍和老三景竏还住在大宅里,景竏住的是花园东侧尽头的院子,院里种了大片西府海棠,这个时节已是繁花落尽,硕果累累,甜香诱人。
              景翊从旁经过的时候趁景竏不注意,偷偷从树上顺下一颗果子塞进嘴里,眨眼工夫就吐了出来。
              冷月看在眼里,彻底打消了偷果子的念头。
              唔,景翊多少还是有用的。
              景竏把折腾得筋疲力尽的老母鸡搁在院中的一个空花盆里,带两人进屋,翻出两套衣服,一套男人的衣服,一套女人的衣服。
              景竏能从衣橱里翻出一套不是官服的男装来已经足够冷月诧异的了,看着景竏递到她手里的这套粉嫩嫩的女装,冷月的下巴差点儿掉到地上。
              景竏没有成亲,也还没有定亲,一个人住在爹娘家里,屋里看不出丝毫有女人同住的痕迹,那这套女人家的衣服……
              会不会是景竏自己穿的?
              “三哥,”冷月捧着这套质地精良色泽柔媚的女装,心情有点儿复杂,“我不大习惯……穿裙子。”
              景竏皱了下眉头,伸手接过冷月手里的女装,和景翊捧在手上的男装换了个位置,“行了。”
              “……”
              在景竏拒绝再开衣橱找衣服,以及答应两人在他房里待到自己的衣服晾干之后,景翊才捧着那套粉嫩嫩的裙子欲哭无泪地钻到屏风后面。
              也不知道是女人的衣服穿起来麻烦,还是景翊穿好了不愿出来,冷月已换好了衣服从隔间出来了,桌边还是只坐着景竏一个人。
              冷月和景竏对面坐下,接过景竏递来的热茶,浅浅抿了一口,犹豫了一下,“三哥……有件事想向你请教。”
              景竏低头喝了一口茶,“那裙子不是我的。”
              “……”
              冷月握稳茶杯,好以整暇,才道,“不是……我是想问问三哥,八月十三晚上,玲珑瓷窑的老板萧允德是不是和你在一起?”
              景竏眉头浅浅地皱了一下。
              屏风后面的动静也倏然一止。
              半晌,景竏才用平静如故的声音问道,“萧允德怎么了?”
              “死了。”
              景竏又皱了一下眉头,又静了半晌,冷月也不催他,默默喝茶。
              喝着喝着,景翊从屏风后面走了出来。
              冷月无意地抬头看了他一眼,一口水没憋住,“噗”地喷了出来。
              那套裙子不大不小,不长不短,穿在景翊身上刚好合适。
              是的,连胸围都是合适的。
              景翊的容貌本就是男子中偏温雅的那种,五官俊秀如画,肤白胜雪,发黑如墨,穿着这样粉嫩嫩的一袭长裙,再散着湿漉漉的长发,简直像朵雨后的荷花,美得让冷月有点儿……
              汗颜。
              冷月错愕间看了一眼景竏,更汗颜了。
              景竏坐在她正对面,被她那口水正好喷了满脸。
              “三哥对不起……”冷月手忙脚乱地递上手绢,景竏却像是习以为常了似的,接过手绢,转头往景翊身上扫了一眼,就低头默默擦脸了。
              冷月怀着复杂的心情看着景竏慢悠悠地把脸擦好,才听到景竏淡淡的一声,“我可以告诉你,不过,我有条件。”
              作者有话要说:如花美眷小景子……_(:з」∠)_


              IP属地:江西130楼2014-07-19 15:02
              回复


                IP属地:江苏来自Android客户端131楼2014-07-19 15:41
                收起回复
                  L君你造吗!我是从正文开始看的,几乎以为它是耽美夫人女扮男装不男扮女装!或者是女尊设定。。。还好我看到夫人说有客人就转过头看简介了。。。夫人V587!景景也好萌!你拯救了文荒的我~~~~啊,自从有了你~~~


                  IP属地:河南来自Android客户端132楼2014-07-20 08:15
                  收起回复
                    嘤嘤嘤觉得自己智商不够用肿么破!


                    IP属地:河南来自Android客户端133楼2014-07-20 10:13
                    回复
                      第35章 蒜泥白肉(十)
                      景竏是礼部郎中,常与番邦外使打交道,干这种活儿的人,甭管是活的还是曾经活过的,冷月都见过几个,这些人无论生前还是死后,都一丝不苟地践行着三个字——不吃亏。
                      所以,景竏跟她提条件,冷月一点也不觉得奇怪。
                      冷月猜,景竏八成是要跟她说,他接下来所说的一切都不能传出这个屋子,如果被第四个人知道就把她怎么样怎么样。
                      在六部为官的人多半都有这个毛病。
                      冷月努力地当那个坐到她旁边如姣花照水般的人不存在,对景竏客客气气地点了下头,本想说“三哥请讲”,一个“三”字还没说出来,身边的人已忽闪着眼睛笑靥如花地对景竏开了口。
                      “这屋里都是一家人,三哥何必这么见外呢。”
                      景翊平时耍起赖皮来的时候也是眨着眼睛死皮赖脸地笑,不过,平时景翊不会穿着这么一身粉得像花儿一样的裙子,还把湿漉漉的头发全拨到一边肩头,微垂着修长白净的颈子,把发梢托在手掌心里慢悠悠地擦拭着,擦拭着……
                      冷月突然觉得,眼前的景翊看起来,好像……
                      很贵的样子。
                      景竏似乎也是这么觉得的,因为冷月留意到景竏的嘴角压抑不住地抽搐了一下,就跟钻烟花巷的男人借着酒劲儿点了几个姑娘,该干的事儿都干了,第二天早晨起来才发现身上没带银子时的表情如出一辙。
                      那叫一个悔啊……
                      悔得脸色都有点儿发青了。
                      “没你的事儿。”
                      景翊带着笑意皱了一下眉头,有点儿那种一阵春风过去把水面吹起一层褶子的味道,温柔里带着一丝荡漾,“怎么会没有我的事儿呢,三哥又不是不知道,她的事,事无巨细,都是我的事。”
                      冷月愣了愣,突然想起景翊先前在她身上用过的一个词。
                      秀外慧中。
                      景竏俊秀的额角上凭添了一根蜿蜒的青筋。
                      冷月抿了抿嘴。
                      她今天来景家的重要目的之一就是从景竏口中问出点儿萧允德的事儿来,她一点儿也不想在这么个时候,因为这么个原因,功败垂成。
                      “三哥……”冷月对景竏郑重地拱了拱手,“这案子已接连死了四个人,极有可能还会有人遇害,为早日擒获凶手,还请三哥直言相告。”
                      景竏面无表情地端起面前的茶,慢慢地吞了一口,像是思虑了半晌,才搁下杯子,淡淡地道,“那就四个条件。”
                      四个……
                      景竏说一个条件,她心里还大概有个底,四个条件……
                      冷月微微侧头,深深地看了景翊一眼。
                      这一眼代表了一个字。
                      上。
                      她的事就是他的事,这话是他自己刚刚说过的。
                      也不知道景翊是会意还是没会意,冷月还没把眼神收回来,景翊就已带着一道善解人意的微笑对景竏开了口,“三哥,你今儿晚上不出门吧?”
                      冷月听得一愣,景竏好像也没明白,皱了下眉头,“你有事?”
                      “不不不……”景翊笑意微浓,“是你有事。”
                      “……我没事。”
                      “不不不……”景翊笑意再浓,“你就快有事了。”
                      景竏脸上依然波澜不兴,额头上的青筋倒是明显粗壮了一圈。
                      景翊说完这句就不说话了,提起茶壶,把冷月手边的茶杯满上,又给自己斟了一杯,气定神闲地品咂起来。
                      唔,玲珑瓷窑的瓷杯,成家的茶,此时配在一起,真是别有一般晦气。
                      景竏为人谨慎,周全,好处是安全,办事儿极少出错,坏处就是一件事只要知道那么一丢丢,就得不惜一切代价把剩下所有的部分全都弄个一清二楚,否则……


                      IP属地:江西134楼2014-07-21 17:27
                      回复
                        冷月想起来,以前听景翊说过,景竏出门必乘轿,就是怕听到街边算命的那种有上句没下句的话会忍不住掏钱听人家把那些明知是扯淡的话说完。
                        果然,景竏深深吸气,徐徐吐出,“三个条件……说吧,我有什么事?”
                        冷月眉梢微扬,她也猜不出景翊会说出件什么事儿来。
                        景翊精致的喉结微微一颤,咽下那口别有一般滋味的茶,从容优雅地放下茶杯,目光真诚地看着景竏,认真地道,“你有血光之灾。”
                        “……”
                        景翊认真地说完,又不吭声了。
                        景竏看向冷月,冷月一双眼睛纹丝不动地凝在景翊的胸口,似乎在专心研究景翊里面一共穿了几层似的。
                        景竏缓缓吐纳,手上捏紧了茶杯,面不改色,“两个条件……说,我怎么就有血光之灾了?”
                        “因为你和此案中的四个死者有本质的共同之处。”
                        冷月一怔,目光倏然一抬,从景翊平坦的胸口掠过,跃上了景翊笑容饱满的脸。
                        这个案子之所以破例越级落到冷月手里,不仅仅是因为有这样死状死者的案子除她以为没人敢查,也没人能查,还因为这案子除了牵涉到豫郡王的亲儿子萧允德之外,还牵涉到了另外一个有点儿重要的人。
                        所以,有关这案子的事情冷月只对景翊说了个皮毛。
                        她要是没记错的话,景翊清清楚楚知道的这四名死者的共同之处,好像就只有……
                        杨梅毒疮。
                        冷月默默转回头来,重新打量了景竏一番。
                        虽然景竏看起来实在不太像是喜欢流连烟花巷子的人,但他房里收着这样风尘味十足的女人衣服……
                        以景竏的城府,难说。
                        景竏这回没多等就认命地道,“一个条件。”
                        “首先,”景翊把声音放沉了几分,上身微倾,透出些与他身上那套衣服不甚和谐的严肃,“你们都是男的。”
                        “……”
                        景竏手上一使劲儿,差点儿把杯子捏出个窟窿来。
                        要命的是,景翊还在前面加了个“首先”,有首先,就意味着然后还有然后。
                        “好……”景竏面无表情地熬到额角青筋的跳跃感减轻,缓缓松开杯子,才道,“你把后面的话一口气说完,我就回答冷捕头刚才的问题。”
                        景翊笑意一浓,“还有,他们死前和你一样,都是活的,完了。”
                        “……”
                        冷月有点儿想亲景翊一口。
                        景竏显然有点儿想掐死他。
                        景翊是神情最淡然的那个,笑容依旧,“三哥,你别忘了咱家的规矩,对自家人食言者……”
                        对自家人食言者怎么样?
                        冷月不知道,但她猜着应该是个比跪祠堂严重许多的后果,因为景翊还没说完,景竏已脸色微沉,扬声截道,“是,八月十三晚上,萧允德确是跟我在一起。”


                        IP属地:江西135楼2014-07-21 17:28
                        回复


                          来自Android客户端137楼2014-07-21 18:13
                          收起回复


                            来自Android客户端140楼2014-07-22 18:04
                            收起回复
                              第37章 蒜泥白肉(十二)
                              冷月以为这一刻必定是她一生中最后悔嫁入景家的瞬间,没有之一了,而当她硬着头皮见到景老爷子的时候,冷月才真正地意识到,景家之所以能在局势瞬息万变的京城始终屹立不倒,是因为万事在景家都没有“最”,只有“更”。

                              比如,眼下她就更后悔嫁入景家了。

                              她也不知道景老夫人跟景老爷子说了些什么,反正她刚进厨房的门,景老爷子就把手里的大铁勺一扔,丢下一锅煮得咕噜咕噜直冒泡的烂乎乎的东西,笑眯眯地朝她迎了过来,“刚进家门就干活,辛苦了,呵呵……”

                              冷月脸上一烫,鬼使神差地应了一句,“不辛苦……”

                              一旁小灶边的景老夫人一边把煎在锅里的一块黑乎乎油滋滋的东西翻了个面儿,一边嗓音清亮地应和道,“可不是嘛,人家小月一个姑娘家把大老爷们儿的活儿全干了,老四就知道在那儿傻愣着!”

                              景翊在傻愣着?

                              她一时吻得忘情,还真没留意景翊的反应……

                              冷月咬牙,抿嘴,攥着剑,通红着脸憋出一句,“谁干都一样……”

                              景翊比冷月晚几步进来,已穿回了自己那身还没干透的白衫,两手拎满了被冷月化丢人为力量宰得干干净净的鸡鸭鹅鱼虾蟹。

                              景老爷子接过景翊手里的东西,拎得高高的,眯眼打量了一番,“不错不错,冷将军家的姑娘活儿就是漂亮……来晚的事儿就算了,出去歇歇吧,剩下的活儿等天黑了再好好干,呵呵……”

                              “……”

                              直到被景翊牵着手带出厨房,冷月的脸还是涨红一片的。

                              她觉得自己的脑壳里充满了景老爷子正在煮的那一锅不晓得是什么的东西,黏糊糊烂乎乎的,还在“咕噜咕噜”地冒着泡泡。

                              干,活。

                              这俩字到底是什么意思,冷月已经不敢轻易下判断了。

                              “景翊……”冷月顺手顺脚地走着,有点心虚地问那个牵着她的手走在她前面的人,“老爷子让我等天黑了好好干……干什么?”

                              前面的人脚步不停,摇头,“不知道。”

                              “那……现在是要干什么?”

                              “去祠堂。”

                              冷月回忆了半晌也没想起来刚才景老爷子有说过“祠堂”二字,怔怔地问道,“老爷子说出去歇歇,是跪祠堂的意思?”

                              前面的人声音里带上了些笑意,“不是,咱们就是去吃个饭。”

                              去祠堂吃个饭……

                              冷月一把拽停了景翊的步子,斩钉截铁地说了一声,“不去。”

                              好容易冷家祖宗保佑,不用在大过节的日子里跪祠堂吃供品了,他居然还上赶着去!

                              景翊停住脚,转过身来,有点严肃地看着脸色微微发黑的媳妇,“那你想吃老爷子他俩做的那些东西吗?”

                              “……不想。”

                              别说吃了,刚才看着锅里的东西,她都后悔杀了那些天上飞的地上跑的水里游的东西了。

                              “今天整个大宅里所有能吃的东西就只有供品不是他俩做的了。”

                              “……走。”

                              天真正黑下来之后,冷月终于知道景老爷子所谓的干活儿到底是什么意思了。

                              唱戏。

                              她唱,景翊拉胡琴。

                              她不知道景家有没有人会唱戏,但她刚站上景竡花了大半天工夫搭好的戏台子,腿就禁不住地有点儿发软。

                              她总觉得这辈子所有的人都要一股脑全丢在景家不可了。

                              “爹,娘……这个我真不会。”

                              “没事儿,就随便唱唱。”景老爷子坐在戏台子下面的桌子旁边,隔着一桌子色香味诡谲的饭菜,和蔼可亲地朝台上的冷月摆了摆手,“今天只有自家人,随便就好,你看,我和你娘也就随便做了点家常菜,你随便唱唱,就下来跟我们一起随便吃吃,呵呵……”

                              冷月站在台上,清楚地看到景家大嫂趁景老爷子说话的工夫把她面前的那碗汤全泼进了旁边的花盆里,然后气定神闲地拿出手绢来随便擦了擦嘴角。

                              冷月顿时不大想从这戏台子上下去了。

                              “好……我试试。”

                              直到几十年以后,冷月也没忘记她开口唱出“磨剪子嘞——戗菜刀——”的时候戏台子下面景家一众老少被隔空点穴一般的反应。

                              她还清楚地记得,在她唱完这句之后,身后那个拉胡琴的人紧跟着用更响亮的声音也唱了一遍。

                              这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一片死寂之后,景家一众老少全都跟唱了一遍。

                              之后……

                              冷月带着一家人把走南闯北办案途中听过的所有吆喝全唱了一个遍。

                              唱得高兴了,就开始喝酒。

                              喝得高兴了,就开始胡诌八扯。

                              冷月从记事起就没过过中秋节,但她知道中秋节的月饼不该是景老夫人从油锅里煎出来的这种黑乎乎的厚鞋底子一样的东西,她也知道中秋祝福不该是景家父子之间掐着脖子说的那种总以对方大爷开头的句子,不过,她打心眼里觉得这么过节其实也不赖。

                              至少,这节是一家人在一块儿亲手过出来的。

                              冷月看着平素一派温文的景竍和景竡因为争论小时候到底是谁偷吃了谁一块儿绿豆糕而扭成一团互骂祖宗的时候,突然想起景翊在成亲那晚喝得迷迷糊糊被人扔进洞房之后对她说的一句醉话。


                              IP属地:江西141楼2014-07-23 17:22
                              回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