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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授权转载】君兮长厢慕(古风长篇|瓶邪黑花,有虐,B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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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P属地:福建1楼2014-07-23 18:05回复


    IP属地:福建2楼2014-07-23 18: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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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段之七 那样一吻让吴邪有些慌张,他低头掩饰狼狈的神色,但从张起灵的角度看去,只能看见吴邪唇上的一抹绯色。张起灵眼中带着笑意,他伸出冰凉纤长的手指按在 吴邪的面庞,慢慢下移直至嘴角,强迫着吴邪凝视自己,眸子里才带着清冷孤傲的神色。 吴邪有些闪躲,最后才撑起一股气质,笔直的盯着张起灵。 “你想做人上人对么?”张起灵似笑非笑的问道。 吴邪点点头。 “那就聪明些,显现你身为皇子的实力。” 张起灵字字有力,语调平淡但让吴邪的心里泛起波澜。 他一个不受人喜爱的皇子,回京不过一个县侯,有什么实力和太子争? 想到这里吴邪的眸子便黯淡下来,张起灵带着一种无法形容的、近乎妖艳的奢靡美丽靠近。 他愣了下,张起灵的双手便滑落到他的背上。 “我助你。” 吴邪张开欲言,对上张起灵坚定的眸后便答道: “好。” —— 解雨臣公子翩翩摇着扇子来到车骑将军府邸,外面看着大气磅礴,镶金的大字牌匾,琉璃瓦则反射着刺眼的光芒,解雨臣望见将军府的侍卫顿时凤眸半眯,自己独自前来是不是太单薄了些。 他摇摇头整理下衣衫,笑着就走了过去。 好在侍卫认识这个朝廷名人便让他走了进去,偌大的府邸被修整的很是别致,鹅卵石铺就的路向前延伸,而两侧是时节正好争向开放的梨花,不得不说花瓣如雨洒下的景色很美,扑面的淡淡花香沁人心脾,从而让解雨臣心情大好,以至于小丫鬟带领解雨臣找自家主子时,看到他嘴角的弧度脚步不稳差点跌倒。 本以为那患有眼疾“见光死”的齐将军在书房的犄角旮旯躲光,谁知这厮胆大的 在后院小亭赏荷。 解雨臣看着一身淡蓝长衫、靠坐一边的齐黑瞎明显面皮一抽,真是悠闲的很呐。 可齐黑瞎毕竟将军出身,解雨臣这点小动静他还是知道的,也不顾什么礼仪的冲解雨臣笑眯眯的招手,笑得很欠抽的道: “小狐狸过来坐罢” 解雨臣不屑的哼笑,淡然的走了过去,可随之就发现,上次这姓齐的还用这双神采奕奕的眼瞪他,怎么这次一看眸子连焦距都没了?
        解雨臣耐着性子不说话,对方似乎猜到了什么,轻笑道:“间接性的失明罢了,不过片刻会好的。” “你助谁?”解雨臣开门见山,毫不避讳地倒了一杯茶优雅的抿了一口道。 峡州碧涧,好茶。 解雨臣眯眼享受,对方装傻反问:“什么助谁?” 解雨臣不以为意,淡然的又抿了口茶。 “恩,谁也不助不行?” 齐黑瞎的视线准确的落在解雨臣身上,微微侧头笑得不羁。 论他这话,解雨臣想必是不信的。车骑大将军在满城风雨时归京,有军权在手太子和三皇叔必将拉拢,只是各凭本事罢了。 解雨臣眼神锐利,望着齐黑瞎无神的眸子冷冷道:“希望齐将军做好打算,身为 臣子自然要有臣子的使命。” “如果齐将军欲反,吾必诛之。” 冰凉的语调,警告味十足。 齐黑瞎却越发对解雨臣感到好奇,明明是个少年,敢说出这种话而不惧真是有胆量,但同时他也相信解雨臣能说到做到。 于是姓齐的很配合的点点头,解雨臣猜不透他的本心,况且解雨臣也不想猜。他只是先提醒这位车骑将军,莫要走上不该走的路。 毕竟心里还是有些私心,对这个男子还是有些好感的。 解雨臣不打算久留便草草告退,谁知对方却不乐意了。 “小狐狸喝了我的碧涧,不应该做些补偿?” “那,你要如何?”解雨臣的笑容早已收敛,此刻的他面无表情,淡然老练,他望着齐黑瞎的空洞眸子轻声,但语调却带着混天而成的王者气质。 “没想好。先记着日后还。” 无赖的很,但解雨臣的嘴角却不自觉的上挑,配上身后满塘红莲的美景,可谓倾国倾城。 只是齐黑瞎看不见而已。 解雨臣拿着折扇敲了敲手掌,刚才的锋芒瞬间收缩,哼笑道:“齐家最近不安生,待到齐将军双眼复明便与吾勘察一番罢。” “也成。”齐黑瞎毫不犹豫的回答。 “你如此渴望太平盛世,但你现在的所见之景又是如何?” “朝廷人人自危,地方民不聊生。乱世未定,怎可承平?” 齐黑瞎笑了笑,掩饰不住的苦涩。 单凭解雨臣之力真的可以维护国家么?他虽然有能力和世族周旋,几度救朝廷于水火,但不过是这残破帝国的最后缱绻。 “但我不惧这些。我再说一次。” “谁引动战争,我的长剑所向,就是他的脖颈。” “齐将军眼疾如此严重,吾辈不会外传。告辞,保重。” “不送。” 待到解雨臣脚步渐远,姓齐的便笑意更深,无神的眼竟泛起涟漪,解雨臣的话他了解何意。 狐狸就是狐狸,再小的狐狸也是有心思的。 不过如此怪异的狐狸还是头一次见。 齐黑瞎招手不远处便走过一个幕僚打扮的年轻男子。 “告诉你家的主,这狐狸我要了,齐家不安生灭齐家,太子不安生劈太子,不过要适时。” 男子恭敬的点头,随后足尖一点飞速窜出别院。 良久后一声落寞的低喃。 “真的不希望你的长剑指向我的脖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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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说:我想弃坑......】


        IP属地:福建14楼2014-07-24 19: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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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段之十
          吴邪单纯以为是发小或者车骑大将军的爱慕者发现自己和张起灵而好心收留。反正今天来的人多半是来看解雨臣而不是为了祭典,然后又拖解雨臣的福看到了一向不喜露面公共场合的车骑将军。虽然齐黑瞎半张脸被黑纱掩盖。
          但当张起灵看到署名后明显眼露寒光,吴邪一惊却见张起灵吩咐带来的属下回去,顺带告诉解雨臣他们吴邪和自己的去向。
          随后吴邪被张起灵打横抱上对方的马车。
          不一会儿,淅淅沥沥的雨落了下来。
          斜靠在张起灵身上,吴邪极力忍着疼痛,张起灵怜惜是的抱紧吴邪,吴邪感觉到张起灵冰凉的体温才降下内心的燥热。
          “知道这是谁的车么?”
          张起灵语调平淡的道。
          “谁?”
          “太子吴锦夜。”
          吴邪瞳孔一缩,内心忽然有不甘放大,本面无表情,但紧握的拳头泄露了他的心情,张起灵无奈的摇摇头,亲吻在吴邪的脸上。
          “不用担心,量他也不敢对你做些什么。”
          张起灵能有这样的自信吴邪也没什么好忌惮的,吴邪想着,紧握的拳头便慢慢松开。
          到了太子的别院,已近黄昏,空气中飘荡着花草味的清新,因为雨水的缘故便更加浓郁了起来。被侍女引导着从回廊走过,一重一重深深院落中隐约能听到古琴低奏,有女子低吟浅唱婉转悠扬。一瞬间,吴邪觉得自己从未如此更加贴近所谓的朝廷贵族焚香咏藻的生活。
          “这样风流虚假的太子,腐败的不堪一击。”张起灵毫不避讳的淡然讽刺,吴邪警告的看向张起灵,张起灵便不再多说,握着吴邪的手指松开挑衅一般看着吴邪。
          吴邪低下头,二人并肩走到外室,就见到太子吴锦夜胸襟微敞的慵懒侧躺在香丝软榻上。
          奢华的仪态,合该太子应是盛气凌人不可一世,但偏偏是广袖之下微微一点雪白指尖,漆黑的、盛夏瀑布一样的墨发,以及一双透着淡淡笑意的眉眼。
          此刻的太子与上次吴邪所见的有很大不同。
          吴邪惊了下,发愣的看着吴锦夜,张起灵掐了吴邪手背一下,瞪了愤怒的吴邪一眼,微微蹙眉。他在用眼神告诉吴邪:我比他好看很多,看我别看他!
          太子看着略带可爱的二人,嘴边的弧度也放大,吴锦夜招招手,地面响起一阵衣服摩擦的声音,有侍女奉上一个嫩沉香木的盘子,上面是三个尤为精致的合欢饼。
          吴邪觉得疼痛虽减缓,但他颇为尴尬的热血冲头,脸再次红了起来。
          合欢饼,是新婚夫妇当天吃的东西……
          张起灵明显对吴锦夜端出来的东西也是一抽,沉声问道:“这是……”
          “哦,这是我送给麒麟公子的见面礼。希望日后能用的上,今日现做的,公子尝尝鲜。”
          吴邪嘴角抽,淡淡的别过脸。张起灵暗暗握住吴邪的手指,淡淡道:“殿下心意在下已领会,但,不,需,要。”
          张起灵一字一句说的有力,吴锦夜也随便敷衍两句接着雨水寂寞聊起天。
          太子身边的侍女都才华横溢,吴邪在一边聊的很是开心,张起灵不愿多说就侧着耳朵倾听,然后下意识摸起合欢饼来吃,看似食之优雅实际有点恶狠狠。
          但掩在广袖之下紧握的手他却不愿松开。
          外面雨声潺潺,张起灵望着吴邪的后背下意识挪挪身子靠在吴邪的一边,吴邪被张起灵的动作弄的一愣,随后眉眼一弯很得意的笑开了。
          张起灵别过头,压制住往吴邪嘴里塞合欢饼的冲动自己闷闷的咬了一口,然后听见吴邪吟咏诗词的美妙声音。
          侍女弹起琵笆,太子优雅的道:“一场寂寞凭谁诉,算前言,总轻负。早知恁地难拚,悔不当时留住。”
          吴邪笑了笑,声音带着属于少年的青涩优美,轻声:“其奈风流端正外,更别有、系人心处。”
          “一日不思量,也攒眉千度。”本闷头吃着合欢饼的张起灵抬起头,毫不犹豫的用平板语调接下下一句。
          太子被张起灵弄得愣了下,微微侧头看着张起灵,笑得温和道:“麒麟公子可知这词的名字?”
          “知道。”他答,然后深不见底犹如深潭的黑眸眯细,渗透出一种可爱的狡黠,通透的男声高挑道:“昼夜乐。”
          张起灵轻轻瞥了一眼吴邪,吴邪抿着薄唇扬起微笑。
          当天夜里,张起灵尤为淡然的把吴邪压在衣褥之中,面无表情的道:“我喜欢你。吴邪。”
          吴邪一惊,眯起眼睛准备反击时,面前的男子忽然非常非常温柔的笑了。只是一瞬,也足够惊艳吴邪。
          “你也喜欢我,对么?”
          “喜欢,非常,非常的喜欢。”吴邪望着张起灵,手臂缠绕在张起灵的肩胛上,柔和但坚定的说道。
          随后张起灵听见吴邪轻声道:
          “永远在一起吧,我宁可抛弃天下人也不愿独留、抛弃你。”
          那是夏雨过后,二人在夜中的誓言。
          当这两个家伙熟睡时,上京总都统前去拜访车骑大将军。
          雨后的天空水洗一样湛蓝,空气柔软的湿润着,这样的月夜下,衬着一池碧波,那个踏歌而来的少年就仿佛谪仙一般,穿花拂柳,手中折扇一把,开合之间,扇底风流。
          到了齐黑瞎所在的亭边,解雨臣手中的扇子徐徐展开,凝神笑道:“酒香?这次大将军在尝酒而不是品茶?”
          “今夜景色尤为美妙,只有月下醉酒的风雅才不显浪费,对吧,小狐狸。”齐黑瞎扭头,嘴角依旧噙着一抹尤为明显的邪魅微笑,“此酒不烈,后劲足。”
          齐黑瞎狭长但无神的凤眸望向解雨臣的方向,随后广袖一扬,递给解雨臣一杯酒。
          “呀,大将军是要我这个粗鄙之人陪同醉酒么?可别糟蹋了这上好的杜康。”这么笑说着,解雨臣却依旧接过酒杯,一股清雅的淡淡酒香在鼻端萦绕,似乎浓烈但再仔细一嗅便没有了。
          解雨臣一举而尽,舌尖品尝到酒的味道,果然不算烈。
          “何以消愁,唯有杜康。将军又有什么愁呢。”解雨臣若无其事的把玩着空空的酒杯道。
          齐黑瞎笑了笑,悠闲地舒展身体,向后一靠,以一种非常优雅的姿势微微扯松了领口,这本是风流浪子的粗鄙动作,由他做来却是有一种别样的从容自然。
          见齐黑瞎没有说话,解雨臣俏皮一笑露出干净的贝齿道:“不过借酒消愁愁更愁哟。”
          齐黑瞎忽然慢慢笑了起来,他本有一双透彻通明的眸子,如果此刻没有哑光一定会更加美妙。这时已快到凌晨,月色渐渐淡了下去,天空中是一种清澈的青灰色,他那样微笑着,眼角眉梢就朦朦胧胧有了一层撩人意味。
          他忽然低下头,松脱的领口露出一线修长的颈项,白色的肌肤,黑色的发现,在清晨的晨光中带着一种无法形容的奢靡优雅,让解雨臣不禁脸红。
          解雨臣抬手,接住空中缓缓飘落的杨桐叶,随手放在酒杯中缓缓递给了齐黑瞎。
          似乎有所预料,齐黑瞎伸出手,让解雨臣把酒杯放在手心中,手指与手掌接触的触动感觉苏苏麻麻的向四肢百骸蔓延。
          “杨桐之叶发幽香……”解雨臣曼声念道,随后转身离去。
          齐黑瞎一瞬间有些怔然,然后长长的睫毛掩住眉眼。
          “我今特地来寻芳……”齐黑瞎静静吟出解雨臣的下一句,慢慢笑了起来。
          温柔的笑容透明的近乎苍白,他慢慢松开握住酒杯的手指,杯中的杨桐叶滑落在杯子将要落地时,他忽然以一种诡异的速度准确接住酒杯,然后死死握住。
          “成功了。”
          齐黑瞎低声喃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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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IP属地:福建18楼2014-07-25 16: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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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段之十一
            日后太子似乎对张起灵有所兴趣,解雨臣也因无法忍受张起灵在吴邪身边却无职,所以打算让张起灵为官。麒麟之名早已传开,皇上也接受了解雨臣的提议。
            于是在秋天的吏部授官上,张起灵被授予了骑都尉的职位,御前行走,不高不低。
            张起灵梳洗完毕走出的一刹,所有人都颤抖了下,那是近乎残酷的美丽景象。
            月光是一种青白的颜色,庭院里的金灿菊花如蕊吐丝,极为清淡的香气袅袅,若有若无。
            然后那个男子踏着轻快的步子慢慢从帷幕后走出。
            白色的肌肤,墨色的正式朝服,近乎奢侈的俊美容貌,以及随风飘扬的瀑布长发。
            刹那,鸦雀无声。
            走入正堂,停住,慢慢闭上眼,再度睁开,张起灵睫毛下的深邃瞳孔忽然有种锋利的意味,宛若名剑利刃上滴落的水珠,优雅杀伐。
            一瞬间,麒麟仿佛君临天下。
            张起灵面无表情,尤为淡然的望着众人。
            一边的齐黑瞎忽然笑了起来,不同于往日,这次的微笑从容优雅,又带了些满足的味道,慢慢地,以极其郑重的姿势躬身行礼,在行礼的刹那,收敛了一切笑意,俊俏的面容端正严肃。
            这个名满天下的军事将军以异常庄重的声音对着张起灵道:
            “请。”
            从此后,张起灵行走的每一步也将攸关天下。他将成为决定这天下归属命运的几人之一,脚下之路,定是人命铺就。
            但,那又怎样呢?
            他从廊上走过,所有人一一行礼,吴邪也在场,他也按照品级一身盛装,广袖华服衬得清秀少年更加庄严华美。
            吴邪向他颔首行礼,姿态凛然端正,美好的一如他的想象。
            他在吴邪的面前停了下,从黑色长发望下去的目光温和又执着。
            吴邪在张起灵的凝视下一怔,转过头却又立刻不甘心的转了回来,张起灵虽面无表情,但眼神柔和的凝视着吴邪不肯离开丝毫,吴邪的视线有些游离,最后还是倔强的看了回去,异常的孩子气。
            夜晚张起灵在正堂休息,半夜时分时吴邪溜了进去。
            看他进来,张起灵拍了拍身边的软榻,吴邪走到他身侧,静静的看着张起灵。
            张起灵也看着吴邪,二人没有说话,却都领会到对方的意思。
            张起灵伸手握住吴邪的指头。极轻的握着,吴邪一挣就可以挣脱开。
            但吴邪没有,他只是看着张起灵深邃如渊浓重如墨的黑眸,一点一点,握紧了他的手指。
            你也是这样想的吧。彻彻底底的融在一起。
            那一夜,吴邪没有离开那被一层一层松重色,脂烛色,冰色和红梅色的帷幕和屏风深深包围的房间。
            解雨臣和齐黑瞎很是清楚正堂发生了什么。他们都只是在心里慢慢轻叹,都没有阻止的意思。
            其实那二人是应该阻止的。解雨臣和齐黑瞎各自都这样想着。
            吴邪也好,麒麟也好,他们的立场过于微妙,这样的恋慕,是很危险的事情。
            但是不管理智怎么叫嚣,解雨臣和齐黑瞎都不想去干涉。
            果然所有人的骨子里都不可能理智。
            天命罢了,一切自有定数。
            解雨臣缓慢无声的展开扇子,看着折扇上面一捧倒映着雪一样的月光,解雨臣的嘴角浮现了一抹似笑非笑的微妙情绪。
            没办法,若是真情的流露,心甘的放纵,对于吴邪和自己来说都是尤为难得。
            而那一夜,正堂之外不远处的小亭里,解雨臣本广袖长衣欲独斟,那黑衫男子却走来,坐在解雨臣对面,二人并未说话,心有灵犀的举杯畅饮。
            张起灵出来时,天已经快亮了,只有齐黑瞎一人正屈膝靠坐在亭栏上,手中的一杯酒,却也没喝,听到声音,没回头,只是嘴角一勾淡淡道:“醒了?”
            “恩。”
            “喜欢那孩子么。
            “喜欢。”
            张起灵坦率的坐在齐黑瞎对面,看着对方把杯子递过来,他酌了一口,毫不在意的用袖子抹了下嘴角,黑眸似那斩不开的夜一样看不出悲喜,他只是淡然道:“我喜欢他,想抱他,想得到他,想尽我所能地怜惜他。”
            接了老友丢过来的一句话,齐黑瞎邪魅一笑,张起灵看他一眼道:“不想阻止我么。”
            齐黑瞎转头看他,慢慢扬起嘴角:“这种事我是无所谓的,两情相悦就好。但是你莫犯傻,当你从成为张家族长走出隐蔽的竹林踏入乱世,就注定没有回头路。”
            陈述句,带着不容置疑的强调来告知。
            张起灵清楚,这是齐黑瞎最后对他放纵的让步。
            气氛僵持下来,齐黑瞎忽然轻笑出声:“也没什么的吧。世上道理就是这样,如果想反抗,就要站的高一些,做那人上人,但代价很可能你会承受不起。”
            这样说话的齐黑瞎,容色平静安详,说完,以正坐的姿势,向好友低下头。
            那一瞬间,张起灵听到了自己胸膛内近乎虚无的一声叹息。
            他点点头意思是已领会,没有说话便转身回房。齐黑瞎目送他的身影消失后忽然扬起无声的浅笑,期间掺杂着苦涩难言的味道。
            “隔着层层阻碍的爱情,如何收场呢。”
            那个黑衫如故的风雅男子在黎明浮现时落寞的呢喃。
            解雨臣前去三皇叔府邸,而他进去时,三皇叔在斗茶,冰纹瓷盏里雪白玉浆一般的茶水刚刚煮沸,解雨臣随性的坐在榻上,折扇轻轻在手中展开,笑道:“不似春醪醉,何辞绿菽繁。”
            听了这句,三皇叔一笑,亲手捧起瓷杯,奉到他面前,曼声念道:“素瓷传静夜,芳气满闲轩。”
            解雨臣含笑接过,轻轻饮了一口,笑道:“这茶色细腻,直如飞雪素涛,皇叔好品位。”
            三皇叔应了一句“过奖”,解雨臣用指尖摩挲着瓷盏,二人都没有说话。解雨臣懒散的靠在引枕上,手里的折扇开开合合,过来片刻笑道:“皇叔应该知道吴邪早晚会继承国公爵位,只是时间问题。”
            “本王自然知晓。但是本王在朝廷掌握的远不足雨臣。”
            三皇叔表示出自己在朝廷的影响力没有一个都统能力大,对于解雨臣的试探,三皇叔微笑应对。
            解雨臣没有快速接话,他看着三皇叔挽着袖子斟水,将将八分,将水舀放到一边。解雨臣意犹未尽地端起杯子喝尽残茶,施施然的起身,行礼之后向外走去,然后到了门口才风雅的微笑道:“啊,对了。话说三皇叔您,似乎对麒麟公子很感兴趣呢。”
            这话一出口,一向慢慢说话的三皇叔却立刻回答了他。
            “隐匿的张家族长,前朝皇族血脉。这样的麒麟,我可能没兴趣么。”
            解雨臣没有回复三皇叔,妖艳的俊美容颜带着一丝傲慢,他只是展开扇子,慢慢走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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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IP属地:福建19楼2014-07-25 16: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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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段之十二
              骑都尉管理羽林军,既然可以带兵,却将这么一个重要职位放在一个之前在朝廷没有踪迹的陌生男子身上,大家也都不懂为何皇上会允许此事。其实是因为三皇叔,解雨臣,齐黑瞎和吴邪都写了联名担保信。
              例行公事让张起灵忙的脚不落家,但张起灵却表现出了他淡漠外表截然不同的细心执着,他能耐心听下属的意见,于自己的想法融合斟酌,话少但绝对字字重点,多看而少说,并不冒进。
              张起灵尽力在工作结束后回到吴邪的府邸。吴邪提议在张起灵公务繁忙,自己去他的宅邸等他,张起灵只是淡淡的看一眼吴邪,道:“绕一圈不划算。”
              吴邪心领神会,握住张起灵纤长的手指静静微笑。
              相处时间那么少,一分一秒都不能浪费。
              他们本以为这样安稳和平的日子就算不能一生一世,维持个几年还是可以的。但在转过年去的新年,也就是平康六年的时候,汪氏一族发生重大变故。
              吴邪曾经所在的皇室宗庙系的神庙与汪氏家庙系的神庙发生纷争,齐黑瞎和解雨臣前去调解,而解雨臣却在暴动中为挡住射向齐黑瞎的箭而身负重伤。
              吴邪一听到这个消息便立刻向朝廷上书,离京前往神庙所在地。
              吴邪出门上马,朝城门走去,却在将到城门的时候,看到了马车里那一道熟悉的身影。
              黑的发,蓝的衫,一双漆黑到几乎泛着幽绿的眼睛。
              张起灵。
              吴邪知道此时自己只应该礼貌地颔首行礼策马而过,却在与张起灵那双眼睛相触的刹那,鬼使神差的停下了马。
              安静地站在马车前,安静地对视,然后安静地被拥入车内。
              男子安静而温柔地拥抱着他,一点一点掰开他握成拳头垂在一边的手指,感觉到吴邪手掌中的一点湿腻,张起灵用冰凉的指尖轻轻抚慰,另一只手却始终安抚地拍着吴邪的脊背。
              不说什么没用的安慰,张起灵只是一遍一遍地拍着吴邪的脊背,直到吴邪伸手,揽住他的腰时,张起灵才撩起吴邪的额发,不悲不喜的抵过去,轻轻吻着他的脸颊说话。
              “很难过?”
              “恩……”
              “不要让别人看到你难过的样子。除了我。”
              “恩……”
              “所以,你怎样都好,在我怀里就可以。”吴邪上方的人顿了顿,搂紧些,“只能在我怀里。”
              春季相遇的二人,于次年夏季分别。
              吴邪在五月初三离开京城,日夜兼程在十五时接到了齐黑瞎的亲笔信,向他详细说明了事情的原委和现在的情况。齐黑瞎还说解雨臣的身体已经好了很多,总算保全性命,吴邪心里的石头放下一半,简短的回了封信便继续前进。
              解雨臣没事,那么目前最大的问题是神庙那边的太子。
              别以为吴邪不知道太子去了神庙并挑起事端。
              那个吴锦夜不是个好对付的人。
              吴邪很清楚。
              三皇叔说:“吴锦夜的确是个麻烦。提到他酒味都会变得不好。”张起灵抿了一口酒淡淡道:“早晚会和他放手一搏。”
              吴邪见到这位太子时,吴锦夜一身雪色的繁复长袍,靠在亭子里坐着,雪白的广袖衣裾一层层叠出异常优雅的色泽。
              当时日光晴好,吴锦夜握着一把泥金扇子,阴影从素色的扇子下蔓延开来,影子下的眉目端庄清秀,态度敦和温厚,却唯独眼睫开合的刹那,陡然一凛,泛起一种凛冽的肃杀之气。
              谁都猜不透这位多变的太子,他可以敷衍那些懦弱的人,平静安抚那些情绪暴躁的人,但他是抱着对待自家恃宠而骄的猫狗的态度。
              而很不幸,吴锦夜拥有足矣和张起灵傲慢匹敌的能力。
              更不幸的事,自己必须要与他为敌。
              这不是一个好消息。
              这次吴锦夜带着一干神庙神卫及自身侍卫,吴邪并不打算靠近,冷眼看着汪家的兵力无法压制住吴锦夜的局面如何收场。
              现在不能与太子翻脸,然后接住反太子的能力来灭杀太子,汪家也算世袭的强大家族,现在也不能翻脸。
              于是这中间立场就导致了:一、吴邪需要在维持与太子“友好”关系的同时保存实力,避免损耗。二、不能给同样反太子的势力予以打击。在来之前,三皇叔曾和吴邪分析过,这件事最开始可能真的只是意外,但当吴锦夜介入到此事后,一切都变得诡异微妙起来。
              吴锦夜所想的,是要吴邪表示对自己及朝廷的忠诚。
              换过来说,就是吴锦夜对吴邪立场行事的认定。
              但如果吴邪表现的对于太子满意了,自己怎么对汪家交差又是一件麻烦事。
              两边都满意了也得要自己满意,即便有所牺牲,也必须是有截至的让步。
              他要让事件在现在结束。
              如果只是他一个人,面对伤害自己发小的人,拔刀相向也就是了,但是,没有办法,他的发小有着自己的家族,他不能去拖累发小家族的存亡。还有,既然要想往高处爬,经历点勾心斗角,经略决策也算合情合理。
              可以说,吴邪上了神庙,要面对的舌锋远比刀光剑影更为可怕。
              握着长剑的指头微微颤抖了下,吴邪深吸一口气,扬步踏去。
              不过一桩小小纠纷,何必越掺越乱。
              他未来注定要踏过盈血之河、万人尸骨,现在又算什么呢?
              如果这种小事都处理不了,那就死在这里吧。
              吴邪把长剑交给侍从,自己端坐在吴锦夜面前,附身而拜:“殿下。”
              对方轻轻一笑,本就清雅的眉目间笑容一润,越发温和端庄,吴锦夜回了他一句:“吴侯。”
              吴锦夜很清楚,此刻吴邪不是臣弟而是侯爷。
              吴邪定了定神,决定抛弃谈判技巧,直戳终点单刀直入。
              吴邪向面前的男子低头,“请殿下明指,这次的事件要怎样解决您才满意。”
              “满意啊……?”吴锦夜摇了摇扇子,展颜一笑道:“其实很简单。”
              “恩?”
              “众神嗜血,用鲜血来平息愤怒吧。”吴锦夜微笑答道,神态安静从容,那样一瞬间,那个身着雪色长袍、散发抱膝的青年太子散发出的气息,隐隐带着血的味道。
              吴邪心里一跳,直起身体,看着对面的吴锦夜,缓缓问道:“谁的血呢。”
              太子雍容微笑:“你的也可以。”
              吴锦夜的话里有着一种令人窒息的毒素。
              隐藏在温和笑容之下的,是危险、恶意、带着毒的言辞和本性。
              那是比真刀真枪的杀意更让人毛骨悚然的感觉——吴锦夜眼里的温柔是虚无的蔑视。
              吴邪挺直了脊背,黑色眼睛笔纸的看向含笑的青年太子:“如果一两只手脚这样程度的鲜血的话,在下现在可以立刻让您满意。”
              “如果我要你的命呢。”吴锦夜嘴角的微笑越发温和。
              吴邪顿了顿,直视着他的眼睛,才答道:“吾命,非一人所有。”
              “那就是不答应了?”
              “恕难从命。”
              “那本宫一定要呢?”
              笑吟吟的话出口,“本宫”都搬出来了,赤裸裸的威胁。
              吴锦夜好整以暇地等着吴邪回答,对面的少年放在膝盖上的指头略微蜷起,定了定神,正要开口的时候,他笑出声,拾起身旁摊开的扇子,白色的扇面遮蔽了他堪称清雅的容颜。
              他叹了口气,笑道:“我开玩笑的。”
              语罢,他顿了顿,又道:“那就收下侯爷的一只手臂吧,聊胜于无嘛。”
              话音刚落,方才吴邪递出去的长剑已经被侍从抽出,横在了他面前。
              吴邪面不改色,心里只想,一只胳膊了结此事,双方各有交代也真是万幸。吴邪毫不犹豫接过长剑,就向自己左臂砍去。
              他是真的咬牙打算砍下一条手臂,哪知剑锋刚落,却一声脆响,吴邪面前一把短剑横过,堪堪架住吴邪的长剑,却已经被切入一半的剑身,即将断裂。
              短剑的另一段在吴锦夜手里,剑柄犹自隐藏在宽大雪袖里,年轻的太子看着吴邪,温和一笑:“我开玩笑的。”
              他手中的短剑于此刻铿锵而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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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说:太子真是萌哒哒!!】


              IP属地:福建20楼2014-07-25 16: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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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句话一出口,一直沉默到现在的吴邪和齐羽竟对看一眼,又迅速看向解雨臣和齐黑瞎,交换了眼神后,解雨臣轻声开口:“这样甚好,但即使现在起兵,恐怕也需要御驾离开流放之地后了。”
                “平康帝最晚将于明年四月之前离开流放的衡岛。”霍秀秀静静接口,此言刚落,在座的人都震了一震,这个代表朝廷的女子却只是一笑,胸有成竹。
                齐黑瞎撑着下颚邪魅一笑道:“因为有诸多忠义之士相助么?”
                “还有宗庙和神庙。”霍秀秀微微颔首。
                这么说,就已经联络好寺社土豪了吧。
                想到这里,解雨臣向身边的吴邪微微示意,吴邪点头,倾身向前:“不知小姐需要我们做些什么?”
                霍秀秀掩袖而笑:“具体怎么做,奴家一介女流,就要洗耳恭听各位的高见了。”
                早就知道她要这么说,齐黑瞎拍手,侍从应声拿进来一个沙盘模型,霍秀秀退居一旁,六个男人围了上去,就着沙盘和一旁铺展开的地图探讨细节。
                最后一致决定,明年三月起兵。
                只待平康帝御驾离开衡岛,吴锦夜和解雨臣便发兵响应,而与之相对的,王家一定会要齐黑瞎出兵,齐黑瞎大可借机出兵,随后倒戈与吴邪当头一击。
                诸事商定,霍秀秀取出已经押了平康帝御印的盟书,摊放于前,在座其余人等,挨个签名用印。霍秀秀收好盟书,天色已大亮,她含笑告退,齐黑瞎和齐羽送她和吴锦夜及张起灵离去,解雨臣和吴邪留在原地。
                看到其他人都出去了,吴邪整个人向一边的榻上倒去,手里的扇子轻扇着,他似笑非笑的看着依旧端坐,慢条斯理拉开衣衫的解雨臣道:“本以为可以见到你们讨价还价呢。”
                “这种时候讨价还价根本没意义。”解雨臣轻轻一笑,“即便王家被推翻了,朝廷也没有能力立刻全面掌控国家局势,这种情况下,张起灵齐黑瞎自是能占多少占多少,何必开条件把自己限制住呢。”
                况且三皇叔从不做多余的事情。
                吴邪也笑了起来。
                他当然清楚。至于吴锦夜,那个男人一向不太容易猜到他想什么,但是按照目前的情势来看,他所想要的,应该是紫宸殿正中的那个御座,这个就更不用讨价还价了。
                想到这里,吴邪绕有兴趣的一手托腮道:“那你要什么呢?恩?小花?”
                解雨臣看着他,忽然慢慢一笑,支起一边膝盖,样子一改优雅显得落拓不羁:“小邪啊,我一直是一个胸无大志的人,于我一生,我只想看到这个国家盛世承平,再不见任何离乱,剩下的我不奢望,也没想过,最高位你我都不可能坐上,你去争也毫无意义,你看现在的你,不照样没人奈何的了?”
                吴邪沉思了良久,随后孩子气的道:“我想要这个天下。”然后他抬起一双明亮的眼睛,“但是张起灵也想要,那我便给他好了,我到时就静静陪着他,还要守着你好了。”
                他们都是他重要的人,所以,想要以自己的力量,和他们站在一起,并肩而行,并且,守护与陪伴。
                解雨臣温和的笑了起来,没有说话,良久后,传来一声极轻极轻的叹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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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说:争取半个月后完结。】


                IP属地:福建28楼2014-07-29 17: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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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手机复制不方便。这几天有上电脑会一次性发到正文完结。因为原作有断更一段时间,本身也没有再关注,导致授权了却没有及时更新。原作于2015年10月5日更新至完结,黑花番外于16年的1月19日更新。
                  在此给等候多时的各位说声抱歉。


                  IP属地:福建来自Android客户端35楼2017-02-22 00: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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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段之十九
                    回到张家领地,张起灵并没有回去京城,留在他身边伴他的是他不在时的代理族长张海客。张起灵于此时,恰如吴邪所想,正抬头望月,眼里映出清辉如雪。
                    月是将满,宅邸边就是河川,松风水远,有菊花的味道。
                    不知哪个宅邸里哪个院子里的侍女正在制作香料,某种香草的叶子被细细捣碎,气味是微弱的,但是能听到木臼和木杵的声音叮叮当当,仿佛谁信手拂弦。
                    今天吴锦夜竟找到张起灵栖息之地,张海客封张起灵的命令请他到了正堂。 窗上竹帘半卷,身后残灯半点,张海客和吴锦夜带的围棋名手下着一局盲棋。年轻的太子懒散的倚靠在榻上,一边闲闲的和张起灵搭几句话,一边信手翻着书箱里用柳色的纸装订成的册子。
                    “不问问我怎么找到你的?”
                    张起灵闻言却望着窗外的月亮并不答话,心底却道,朝廷派那么多人追杀我,找不到你才瞎。
                    他自从到了这里就一直闲散安逸,心里却一直不好受,总念着吴邪。
                    吴邪这个人宁折不弯,不懂变通,知进退却会因为胸中一口意气而一意向前。
                    那种拼劲一生,孤立无援也绝不后退的决心让人觉得怜惜。
                    张起灵回过神儿,顿了顿转过头,身后是不知何时站到他身后,无声无息的吴锦夜。
                    月光下,太子的面容,安静祥和,静好柔软。
                    两人对望了片刻,张起灵起身,向他低头,淡然道:“殿下,窗口有风,小心莫着凉。”
                    吴锦夜却无所谓,他就靠在一边看着恭恭敬敬在他下首站定的张起灵。
                    两人就着京都的说话习惯,先不着边际的彼此恭维了好一会儿,吴锦夜忽然道:“霍家的小女公子,前几日已经及笄成人了。”
                    “嗯,海客告诉我了。”
                    侍女奉上了一壶热过的浊酒,吴锦夜笑吟吟的,白皙的指头扣着扇子,声音低沉而温柔:“霍家挺在意这小女秀秀,先去和楚王的儿子说亲,结果霍贵妃知道了,哀叹说,即便地位低下一些,与其和王家,不如和吴侯结亲。”
                    吴锦夜笑了起来,张起灵眼中寒光一闪,但只是礼貌地向对面身份高贵的太子低头,张海客抱怨的声音从房间里传出来。
                    “唉,输了输了,我拿酒出来认罚吧。”
                    张海客拿出了酒菜款待众人,张起灵喝了不少,到下半夜的时候就微醺起来,便告退出去。
                    张海客见他脚下有些虚浮要人送他回去,张起灵就随意地把肩膀朝张海客身边一个最得意的年轻幕僚身上一靠,对方无奈,只好告了罪,把这个喝醉了的族长大爷小心翼翼地送回去。
                    幕僚下了好大力气带着张起灵绕过长廊,到了无人的院落,张起灵却反手一抓把幕僚压倒在长廊上,随后幕僚只觉脖子一紧,他心里一窒,抬头看去,对上的是张起灵丝毫没有醉意、清明寒冷的眼。
                    黑发下的眼睛,不知道是因为庭灯还是其他光线的缘故,于是此刻出现一抹幽蓝的意味。
                    年轻的张家族长声音沉稳冷漠:“告诉我,张海客瞒了我什么。”
                    幕僚一下子就慌了。
                    他噏动了一下嘴唇,还想装傻,压制住他的男人有趣的侧了侧头。
                    “最好还是告诉我。”
                    幕僚有些惊恐地看着他,张起灵面无表情,只是平静的凝视着他,慢慢松开手,站起来,居高临下,再度重复了一遍自己的话。
                    “最好还是告诉我。”
                    幕僚只觉得窒息。
                    大概一刻钟后,挣扎回来的幕僚手腕和脖子上还有没完全解开的布条,他几乎是扑腾到了张海客面前,吴锦夜只是徐徐展开扇子挡住面孔,张海客神色如常,拍了拍他的背:“怎么了?”
                    “族长大人他—”幕僚猛然地咳嗽了一声他话还没说完,张海客立刻起身,厉声道:“哪个方向?”
                    幕僚来不及说话,伸手向张起灵去的方向一指。张海客抓起架上的佩剑,向外急冲而去!
                    其他侍从立刻追了出去,吴锦夜也徐徐站起,脱掉了外面宽大的华服外袍,到了门口,早有侍从牵过马来,他也向张海客的方向追去。
                    看样子,张起灵已经明白了自己的暗示,并且从幕僚那里得到了答案。
                    策马疾行,本来温婉的夜风刮在脸上也带了森森的寒意,吴锦夜面上噙着一丝笑意,脑海里却在飞速运转。
                    张海客把张起灵封闭到这里,严格封锁关于吴邪成亲的消息,不外乎就是不想他趟这趟浑水,顺带也想让他俩不再纠葛,现在......
                    张家内乱,他很乐意看。
                    吴锦夜猛地勒马,马嘶长鸣,高高人立,他毫不在意,只是紧紧看着前方的景象。残月高悬,有灰色的铅云渐渐聚拢,俊美的淡漠青年森然勒马面对吴锦夜而立,吴锦夜前方是张家骨干张海客,以雅逸淡情为性的男人。
                    四周是弓箭手,张起灵只是抬高了下颚。
                    “那个幕僚说的是真的对吧。”
                    两个有些血缘关系的男人彼此对视,张海客什么都没有说。
                    于是,张起灵扯了下嘴角,不再多话,拨转马头,转身要走。张海客森然若金铁相撞的声音传了过来:“你还想任性到什么时候,张起灵。”
                    张起灵转过头,很认真地看了他片刻,眼神冰冷却很认真的回答了这歌个问题:“就这一次。”
                    他的声音极轻又极重。
                    他又看了张海客片刻,终于掉头而去,而几乎就在同一时刻,张海客张弓搭箭,森然长箭指向了张起灵的背部。
                    “回来。”不是威胁,是陈述。
                    “抱歉。”
                    就在张起灵“抱歉”两个字脱口的一瞬间,张海客毫不犹豫,手指一松,弓弦震响,一箭而去!
                    而在他发箭之前,黑夜里另外一声弓弦早震了一刹那,张海客只来得及看到锐光一闪,一声金铁交鸣,他射出的箭已经锵然落地。
                    张海客猛然回头,身后回应他的,是含笑优雅的太子,正悠闲地轻轻抚摸手上还震动的弓弦。
                    他向张海客略一颔首,声音柔和庄严。
                    “族人相残之祸,在下不忍。”
                    张海客抿紧了嘴角,冷然地看了吴锦夜片刻,然后出乎所有人意料的,他猛然张弓搭箭,又是一箭而去。
                    没有人可以阻止。
                    月夜之下,淡漠青年肩上的羽箭的箭翎还在颤动,他本来可以躲避或将其击落,但是他没有,任凭张海客的箭落在自己肩上。
                    他甚至没有回头,声音也没有变化,只反手向后,攥住长箭,连血带肉的拔了出来,向地上一掷,淡淡地道了一句:“够了吗。”
                    “放箭!!”张海客在听了这一句之后断然暴喝。
                    张起灵于同时策马狂奔,随即一片弓弦震响,如此多的弓箭手,即便吴锦夜要阻止也无法可想。他立刻张弓,三箭齐发,射落三支致命 长箭,而就在更多的箭即将射中张起灵时,太子清亮的声音响起:“戎迟!”
                    没有任何人看到,那个带着狐面的青年到底从哪一个角落而出,猛然从一个绝不可能出现的角落飞窜而出,迎着长箭的方向,抖开了一片布匹一样的东西——那是用铁链穿着兽皮做成的、专门对付弓箭的甲布。
                    张海客脸色凝重,挥手让手下停止放箭,而等着戎迟慢慢放下布的时候,张起灵已经不见踪影。
                    张海客没有说话,只是阴郁地看向吴锦夜。太子殿下对他和蔼微笑,声音柔和:“我说了,我不愿看族人相残。”
                    对视了片刻,张海客低下了头,在抬起来的时候,已然是惯常的似笑非笑。
                    “那么,在下就欠太子殿下一个人情了。”说罢,他打马向山庄而去,吴锦夜笑了一声“无妨”,调转马头,身后是侍从准备好的来接他的马车。
                    吴锦夜上了马车,他的幕僚骑马走在车旁,小心的看了眼四周,确定都是自己的人才低声问:“殿下,这次的事情......”
                    “做了次坏人而已。”半卷的车帘里,能看到吴锦夜闲散的解开领口,露出白皙的颈子。
                    靠在榻上,他悠闲地玩弄着手上的折扇,低声一笑:“你也不愿意看到统合起来的张家人吧?这一次事件,就算不足以使他们内部起间隙,也足够对手下军士对张起灵产生动摇。好,就算张海客驭下有方,张起灵真的冲到了吴邪面前,无论最后坏不坏吴侯的婚事,这笔账吴三省也会记下的。”
                    “虽然是这么说,可是恐怕这次和张家的仇就......”
                    “哎呀呀,一开始就有仇不是吗?多点算什么?”
                    吴锦夜想着想着,就慢慢在规律的摇曳里闭上了眼睛。
                    幕僚识趣地放下车帘,听到车帘唰啦一声,他慢慢唤了一声戎迟,怀里陡然一重,吴锦夜也不睁开眼睛,只是闭着眼含着笑摸索过去,然后有温暖而坚硬的什么物体,带着血腥的味道抵到了他唇边。
                    吴锦夜还是闭着眼,只是张开嘴唇,将其含了进去。
                    是指头。
                    关节有鲜血渗透,大概是被弓箭的冲击力所激。吴锦夜慢慢地舔干净,另外一根指头就又靠了过来,他十根指头一一舔舐干净,就感觉到人体的温度倚靠上了胸口。
                    吴锦夜把带着狐狸面具的青年抱入怀中,笑唤道:“戎迟......”
                    此时,天已微明。


                    IP属地:福建37楼2017-02-24 22: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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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吴锦夜与张海客回转山庄,张起灵向荣城而去的时候,就在同一时刻,吴邪坐在床头平静的吩咐道:
                      “请神官为我绾发吧。”
                      成年后女子及笄,男子加冠,却都有一部分头发披下,只有神官才无论男女都把头发全部笼在冠里,以示断绝尘世,不沾俗缘,再不嫁娶。
                      神官惊了一下,迟疑地问:“您还俗不过几年,近日不是要成婚吗?”
                      吴邪微微颔首:“无妨,不过想再次了断尘缘罢了。” 吴邪敛袖坐下,神官依旧犹豫着,轻轻地打开了他的发髻,吴邪能感受到,自己冰凉的发丝慢慢地贴着面颊滑下。
                      对不起,张起灵。
                      他闭上眼睛,外面忽然雷雨大作,天空漆黑。
                      头发被梳通,随即轻轻拢起,被梳到头顶,一头漆黑长发全部拢入玉冠,一身广袖华服全部褪下,换上翩然欲仙的雪白神官长袍,他轻而无声的走到内室,在解雨臣面前颔首。
                      “决定了?”
                      “嗯,决定了。”
                      “不娶了?”嗯,到底选择当神官,不过不娶的话麻烦很大很大啊,解雨臣这样想着,拿扇子在手心敲打,心底一边觉得不能这样不划算,一边却又超然地觉得,能让他和张起灵有个界限,不错了。
                      说到底,还是在自己可以解决的范围呢。
                      “小邪,你莫怨我,最后一次了。”
                      吴邪抬头,以一种成年男性的神态道:“我明白。最后一次。”
                      与霍家的婚约,就此更改,婚约者,从吴邪改为解雨臣。
                      吴邪告辞向外走去,并未打伞,就这么拖曳着一身雪白,一路笔直行来,任凭长袖和衣摆在雨水里浸透。
                      就这么走着,吴邪到了府邸门前,停住了脚步。
                      侍从告诉他,麒麟大人负伤而来,正在门口等他。
                      他无声地在门前站定,屋檐下的雨水小了很多,他低头注视着脚下,因为地势的缘故,水都从门里向门外流,但即使这样,也能看到时不时有红色的血丝从缝隙里飞速的流逝而过。
                      张起灵受的伤应该不轻。
                      他为他而来,身上有伤,奔波至此。
                      门的对面并没有声响,但是他走近的时候,忽然就听到了指节轻轻敲在门上的声音。
                      他的恋人那往常明澈清冷的声音在一层木门之后,那么轻那么轻。
                      “吴邪.....我知道你在对面。”他喘了一下,虚弱的吐出一口气。
                      吴邪伸出手,轻轻按触着木板,总觉得,似乎这样,就碰到了恋人的指头。
                      “不是来责备你的,就怕你个笨蛋.....”他又咳嗽了一声,断断续续地说,“做出社么傻事......”
                      吴邪慢慢地将手掌贴合在门上,似乎能感受到他的体温。
                      他几乎眷恋,嘴角有比少年时代还要恬淡纯真的微笑,一点一点,轻轻把面孔贴合上去。
                      面孔冰凉,九月的雨比冰还要冷,他的面孔几乎觉得刺痛,却还是紧贴了上去。
                      隐隐能听到张起灵的呼吸。
                      那么急,那么疼。
                      没有得到他的回应,张起灵急喘了一下,安慰道:“没事的,相信......”可随后,他的声音却忽的低了下去,低到听不见。
                      能听到什么沉重的物体倚着门扉慢慢滑落的声音。
                      有冰凉的液体从吴邪眼角滑落。
                      他本以为那是泪水,却不是,是雨。
                      吴邪笑了,又轻,又软,却有那么一丝嘲讽,像很久之前做的一个梦。
                      梦里满天火光,梦境之外,暴雨倾盆。
                      哪一个都不好。
                      吴邪依恋地看着那扇隔绝他和张起灵的门扉,转身离开。
                      侍从惊讶,问他:“不管张起灵吗?”他没有说话,只是拖着一身湿透的雪色长衣,无声的走了回来。
                      这种情况下,张家人不可能放他独自来这里,一定派人跟着张起灵了,所以,不用他担心,所以,不必相见。
                      对不起,张起灵。
                      对不起。
                      张起灵醒来的时候,睁开眼,一时不能分辨在什么地方,他闭上眼,过了片刻,才渐渐感觉到身下传来有规律的颠簸,肩膀上虽然疼,却不是很厉害。
                      他应该在马车上,俯卧着,身下依靠的东西很硬,应该是卧在谁的膝盖上。
                      又过了好一会儿,他睁眼,眼前虽然还是发黑,但是终于能看到东西,抬头看去,看到的,是齐黑瞎那张魅惑的面孔。
                      齐黑瞎在得知此事并没有责骂他,即使他干了很蠢的事。
                      张起灵心里混乱如麻。
                      他在这里,代表吴邪最终还是没有见他。
                      张起灵仰头看着齐黑瞎,却看到对方眼睛时一怔,心虚的偏离了视线。
                      齐黑瞎一向潇洒不羁,现在眼下却有隐隐一痕黛青。
                      奔波两日到了吴邪身边,他却不见他。
                      “他绾发了,又当了神官,成亲的是解雨臣。”
                      张起灵忽然就愣了,猛然想翻身,却被齐黑瞎柔和的按在膝盖上。
                      于是他侧躺着,半敛眼眸,闷闷的开口:“我不是去责怪他的。”
                      “嗯。”
                      “你怎这般孩子气,最后一次放纵啊最后一次。”
                      张起灵不再说话,齐黑瞎只是从上而下的看着他,无奈的轻叹。
                      所见的风景早就不一样了,背离也是迟早的,这般犹豫疼的是谁呢。
                      张起灵明白那些,想着更是一种折磨,他伸手掩住了面孔,于心底默念:
                      抱歉,吴邪,十分抱歉。
                      终于有液体从指缝间滑落。
                      【作者有话说:此文与大家真是好久不见了,四个月有了吧哈哈哈哈哈,寒假继续连载,小伙伴一定要支持咱哟,话说忘剧情的重温前面的吧,我都是边码字边串前面的剧情w。】
                      [啊配图我就不发了]


                      IP属地:福建38楼2017-02-24 22: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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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段之二十
                        景宁二年九月十五,皇子吴邪再度绾发入道。
                        同月二十三日,张起灵向朝廷申请敕令,希望张海客袭爵。
                        十一月二十二日,朝廷颁下敕令,允许张海客袭爵,正式承认张家族人。
                        让张家君临天下,是张起灵的责任,是他的义务,亦是他来到这个世界上唯一的目的。
                        神挡杀神,佛挡杀佛,如此而已。
                        冬日森寒肃杀的夜晚,张起灵拿着那卷朝廷敕封张海客静宁侯的敕书,眼底涟漪荡漾,慢慢闭上眼。 他清楚的听到,一个时代的帷幕沉重拉开的声音。
                        景宁二年十一月,吴邪正式穿上神官服饰时,平康帝第一皇子吴锦夜以自己的名义,向天下发出了讨逆之令。
                        这一点点根本没有被王家放在眼里的星星之火,就此燎原。
                        而就在同时,解雨臣也起兵于早城。
                        王家为此暴跳如雷,在之前的战争里,对吴锦夜,楚王都发出了允许生擒的命令。而这一次,他则悍然下达了死令;诛杀吴锦夜 者,无论身份如何下贱,贼徒也罢,都将受赐爵位领土。
                        而对他恨透了的解雨臣,他也丝毫没有留情;能诛杀解雨臣者,同样受赐爵位封地,不问身份同前条。
                        对此,解雨臣的看法很豁达,你看我这身份,和太子一样呢。啧啧......
                        胶着的战况持续到来年二月,王家军击破吴锦夜在丰山的布阵,吴锦夜本人从容撤退,留下一个替身,恪尽职守,吸引兵力,殿后八千四百人全部阵亡,替身则自尽而亡,换来了吴锦夜的全身而退。
                        同月,解家最大也最牢固的城池万州城沦陷,解雨臣撤退。
                        胜利就在眼前,连连取得一大串胜利的王家军陷入了自大的满足感。他们并不知道,当他们追赶着所谓猎物的时候,暗夜里的狼群正在他们身后磨砺着爪牙。王家为了一举歼灭吴锦夜和解雨臣,倾尽全部兵力,四十万大军分为五路,缓缓向解雨臣最后的据点早城而去。
                        而在这五路大军中,率领人数最多的中路军的,却是张起灵。
                        当大军到达张家之前战争所获赐的原州境内的时候,齐氏却先向最大诸侯王家露出了森森獠牙。
                        于原州,张起灵展开了平康帝所赐下的诏令。
                        奉旨讨逆,张氏齐氏,于此时同时竖起了大旗。
                        而与此同时,佯装败退的解雨臣的军队和吴锦夜的·军队同时掉头,尚且在追击中的其余两路军队,根本还没有搞清状况就被迎头痛击!
                        当仓皇到连最基本的建制都无法保持的王家军奔逃向后方时,他们遇到了以逸待劳的齐氏军,可惜并未来得及为遇到同僚而高兴,就接到了张起灵下令的见面礼,张海客带一干精兵示警:如不投降,死路一条。
                        王家军就此崩溃。
                        这个以为自己永不会倒下的巨人,轰然倒塌,碎成齑粉。
                        迅速压制收编了王家的军队,张起灵挥兵直下,只破京都,而齐黑瞎所率军队击破王家在京城外最大的城池,楚王自尽。
                        王氏耗费近三十年时间,终于从皇族手中夺得的执掌大权,在手里不到十五年,便被张家终结。
                        张起灵就是在京城已经化成废墟的王家宅邸上与吴邪再度相遇的。
                        当时战斗结束了还不到半个时辰,夜雾尚未散去,有晶莹的水珠从清晨樱树的枝干上滚落。
                        天空是深沉的暗色,只有天际一线些微的亮。
                        张起灵的铠甲上还沾染有血迹,他牵着自己那匹黑马,安静地沿着河边走去。
                        在王家大宅发生过激烈的战斗,战场上一片荒芜,偶尔能听到尸堆里有细弱的呻吟声,便有齐家的士兵去扒开尸堆,不分敌我的救助,但是往往找到人的时候,底下的人已经停止了呼吸。
                        也有京城里大胆的穷人在战场上徘徊,收捡尸体上的东西,剥下铠甲,拿走刀剑,看到有人来,就一溜烟跑走。
                        张起灵也不追,只顾着慢慢地往前走,于是在河边看到了一道熟悉的身影。
                        素色长袍,没有任何花纹。头发全部绾起,如初见时那般,一身神官装束的男子正合掌祈祷,脚下是刚刚新堆的坟冢。
                        他和他之间有菲薄晨雾,清澈的金色阳光从那人身后盛开一般涌起。
                        张起灵眸间慢慢泛起涟漪。
                        “还是觉得你当神官比较合适。”
                        吴邪没有说话,只是专心诵经,系在肩上的藏青色披风于晨光里猎猎飞舞。
                        良久之后,应该是一段经文诵完,他转头看向张起灵的眼睛:“对不起。”
                        “为什么而道歉呢。喜欢上我。还是离开了我。”淡漠青年平淡的问。
                        吴邪依旧直视着他,张起灵缓缓开口:“是对让你难过了这件事说对不起。”
                        说罢,张起灵眯起的眼睛映在晨光里,边缘泛起了柔软而温暖的深蓝。
                        “那么你是应该道歉,除此之外,没有任何需要向我道歉的地方了。”
                        张起灵牵着马继续向前,走了几步,他回过头,淡淡道:“走吧,回京城,吴邪。”
                        至少我们现在还可以走在一样的道路上。


                        IP属地:福建39楼2017-02-24 22: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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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景宁三年六月五日,平康帝返京复辟,将年号改为景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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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一日里,吴邪一身雪色神官长袍,立在紫宸殿上,听到一个又一个熟悉的名字升殿受赐,然后,终于念到了一个令他厌恶的名字。
                          太子,吴锦夜宣上。
                          他转头看去,深浓夜色之中,身着玄色朝服的吴锦夜,广袖金冠,缓步行来。
                          吴锦夜从他身边走过,向他礼貌颔首,吴邪回礼,无比清楚的知道,一场战争结束了,他很清楚,另一场战争即将开始。
                          张起灵在吴邪身后,冷冷注视着吴锦夜翩然的背影走上阶梯。
                          无论如何,张氏,必然君临天下。
                          随着平康帝的复辟,曾经拥护过他的人们,都被赐予各自应有的奖励。
                          而在这些功臣中,只有解雨臣没有得到该有的奖励。
                          吴邪被赐予了伯爵,获赐为武卫军都指挥使,而解雨臣,只获赐了五处庄园,兼了一个拱护京都安全卫戍令的头衔。
                          吴邪对此非常不满,解雨臣却无所谓,说立功的人太多了,国家几乎已经封无可封,让出自己的位子又如何。再说有庄园也不错,正好符合他后半辈子醉生梦死、伤春悲秋、无所事事的米虫生活。
                          吴邪无语。
                          这次封赏的最大获益者之一,是吴锦夜,他受封为骠骑大将军之职,此职务为最高的武官实衔,不是太尉那种名誉虚衔可比,这个职位,在理论上可以命令天下所有军士,自建幕府,除皇帝外,不受任何人节制。
                          在这个时候,吴锦夜距离他所要的皇位,只有一步之遥。
                          而另外一个最大受益者,则是战乱时仍固守皇城吴三省,他获封王氏的封地,现威望皇上也奈何不了他。
                          吴三省获封的消息一传出,齐黑瞎拉着张起灵,解雨臣带着吴邪,再加一个吴锦夜,五人于觐见结束后便去吴三省府邸道贺。
                          吴三省浅笑无忧,隆重款待他们,连他们的侍从都赏赐了许多东西,侍女们高髻如仙,华衣广袖,手捧赐予侍从之物的托盘,五光十色,越发显现出一种圆润的优雅。
                          一群人聊了一会儿,就看到三皇叔的帷幕内走出一名容貌娇艳的女童,女童去庭院里折了一枝合欢花,托在扇子上,羞怯地递给解雨臣,兰台令对小女孩一笑,接过扇子,只见上面墨迹殷殷,题着一句诗:春至在花前。
                          那是古人的一句诗歌,原句是“立春来岁暮,春至在花前。谁谓一年里,今年又去年”。吴三省题出这一句诗的意思,谁都明白。
                          霍家幼女霍秀秀之前和吴邪说亲,没有成功,解雨臣担下了和小女公子的婚约,这次回京,吴三省竟第一时间表示希望解雨臣立刻和霍秀秀成亲。
                          霍秀秀现在虚岁十五,就公卿之女而言,已算是比较迟的成亲年龄。霍贵妃之前和吴三省就谈论过此事,有着急催促之意,解雨臣本人无所谓,也就应下,后来霍家请神官算了日子,卜定今日今天大吉,两边便早早做了准备。
                          所以这首诗和这枝花与其说是给解雨臣的,不如说是递给在场其他人看的。
                          霍秀秀的父亲早已过世,日常全是靠着姐姐照顾,在婚礼之前,解雨臣就将他接入了自己名下的一处宅院。因为这场婚礼里,男方的身份远较女方为高,根本不必操办,一乘大红喜轿跟着一队吹鼓手从正门抬进去就好。但是解雨臣心存厚道,把一切都按照迎娶元妻的礼仪置办妥当,只削了些份额,把繁文缛节全都去了。
                          解雨臣让自己族中长辈前去迎亲,现在算算时间,等自己到了府邸,新娘也就该到了。
                          大家对这桩婚事也早就有所耳闻,看了这枝花便起哄,齐黑瞎不语,唇边一抹邪魅微笑犹如没事人一般,可在张起灵看来却苦涩到了极致,他起身按了下齐黑瞎的肩,随着众人簇拥着的解雨臣出府,向对方府邸起程而去。
                          霍秀秀到的时候,正是一群贵公子酒到深处,看到侍女们前来通报,齐黑瞎和吴锦夜纷纷告辞,解雨臣也不留,只含笑道:“愿各位为我踏歌而去。”
                          齐黑瞎和吴锦夜都含笑答应,出门上车,张起灵吹笛,吴锦夜抚琴,齐黑瞎高歌,三辆马车乘着夜幕缓缓而去,只有悠然乐声留在空气之中。
                          齐黑瞎唱完一曲,有些疲惫的向远处看去,还能听到夜色里一丝笛音袅袅,直如神国妙音,传入云霄,凤眸深邃此刻看不出情绪,片刻后,他痴痴的笑了起来。
                          张起灵对于同在马车里的张海客并不意外,一曲终了便靠在一边,淡淡的指向吴锦夜离去的方向,问:
                          “你看到了吗。”
                          张海客无声点头。
                          “看到了什么。”
                          “新的敌人。”张海客低声道。
                          回京之前,平康帝曾想控制吴锦夜,可吴锦夜从容应对,道:“前朝没落张氏现世不久,仅凭一战之姿妄图凌驾于万人之上,视天下为己物。现在其势力尚且微弱,如果不趁此时讨伐他,总有一天养成比逆恶无道的王家更盛的威胁。”以这样微妙的话回答了父亲,吴锦夜拥兵自重,完全没有办法的平康帝面对这样的儿子,只能赐予吴锦夜想要的——骠骑大将军。
                          张起灵白皙的指头抚弄着古刀,声音淡漠却动听:“吴锦夜想得到皇位,本来给他没关系,但是......”他顿了顿,冷冷道:“他是个疯子。”
                          “想要权势的人就用权势喂饱,想要金钱的人就用金钱喂饱,想要美色的人就用美色喂饱,但是吴锦夜想要什么呢。”张起灵抬起眸,满是森然的冰冷,“他只想要血。而喂饱他,要我的命、你的命、吴邪的命、解雨臣的命,整个国家的性命。”
                          那是个优雅冷静而充满理性的疯子。他的终途便是归于灰烬的虚无。
                          “没有人愿意看他登上皇位。”张起灵低低的说,“皇位不需要明君,它只欢迎傀儡。”
                          然后他倚着车厢闭上了眼睛。
                          把友人和敌人一起送出宅邸,解雨臣向辟做婚房的东院而去,霍秀秀已经在其中等他了。
                          那是一个与他相比,太过于纤细柔弱的少女。
                          漆黑的头发如同瀑布一般披散在红色的喜服上,霍秀秀看他进来,按照礼仪向他俯首行礼,合在身前的指头,白生生的,微微颤抖。
                          解雨臣悠悠的想着,嗯,如果说自己十三成婚的话,那她应该比自己孩子大不了多少。
                          于是心底就隐约柔软了起来。
                          唉,不过一个孩子。
                          把小小的少女搀扶起来,烛光半掩半映之下,是雪白而美丽的,少女的容颜。
                          霍秀秀有漆黑的眼睛,像小鹿一样柔弱无辜而又惊慌,看到解雨臣,她倏忽闭上了眼睛,长长的睫毛于烛火中投下了一抹阴影。
                          解雨臣笑了起来。
                          他温和的伸出手,轻轻理顺了少女颊边微乱的发丝,然后将窗棂推开,清辉刹那满地,霍秀秀慢慢睁开眼睛,用袖子遮蔽着面孔,偷偷地看着他。
                          他温柔的对少女微笑,道:“我叫解雨臣,从今天起是你的丈夫。”
                          少女看了他片刻,眼神像小动物。他也耐心,不说话,只是微笑。过了半晌,霍秀秀低低的“嗯”了一声,解雨臣也笑了一下,轻轻拢住她细弱的肩膀,听到少女柔弱娇嫩的声音从他胸口传来。
                          “请...请多多关照......”
                          孩子气又可爱的话,解雨臣大笑起来,他拍着她的背,道:“新婚之夜,你不该这么说,要说:请和我一起白头偕老。”
                          霍秀秀在他怀里笑了起来,解雨臣也笑,在她身上找到了自己曾经天真的孩童模样,脑海里又浮现了那个男人的背影。
                          罢了,都是天命罢了。
                          卸去刀剑,解雨臣也不过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世家子弟,怀里的少女驯顺稚嫩,她年华刚刚开始,他却渐渐离开青春,余下的生命不如娇养她,培育出足矣照耀王超的娇艳花朵,于他心满意足。
                          解雨臣淡淡的想,抚摸着霍秀秀的头顶。
                          他细细的和小姑娘说着话,小姑娘本就心下又惶又恐,又和他不一样,是从一大早就开始折腾的,他温柔动听的声音在耳边轻轻响着,慢慢地霍秀秀就伏在他怀中睡去,一握青丝,如流泉轻泻。
                          看她睡沉,解雨臣轻手轻脚的把她放在榻上,盖好被子,便走了出去,抱着手臂在檐下站了站,脑海又闪现出那夜男人离开的背影,解雨臣低低哼笑一声就向外走去。
                          穿过院子,果然,他看到发小抱着膝盖坐在亭子里,正仰头望天。
                          吴邪身边有几样酒菜,有个空了的酒瓶倒了,正骨碌碌沿着板桥的边缘滚动。
                          吴邪回头,看到他,眉毛一挑,颇为诧异。
                          解雨臣笑着敲了一下他的头:“秀秀还小,我现在出手,无耻如我也觉得良心不安呐。”
                          吴邪心中抽搐,心说:你这货日后不肯定还是要下手吗,有什么不好意思的?我都不屑说你点啥。
                          解雨臣在他对面坐下。吴邪把一肚子槽全咽了下去,想了想,给他倒酒,解雨臣接过来喝了。过了片刻,吴邪低声道:“以后会怎样呢。”
                          “能怎么样呢?吴锦夜想当皇帝,吴三省和张起灵必然不想,就这样吧。”
                          “那我们能做什么呢?”
                          “我们只能守护这个国家。”解雨臣平静而柔软地看着自己的发小,“我说过,我胸无大志,如果不是这样一个乱世,我必然是一个无关风花雪月到老、只会吟诵不入流诗歌的平庸之人,所以,我的愿望就是如此了,我等应该守护这个国家,让它不再战乱。权利的话,谁想要就去拿,但是国家不应该起战乱,它经不起纷争。”
                          吴邪没有说话,他只是转着手里的杯子。
                          解雨臣忽然慢而悠长地叹息:“我也说过,你身为皇子,若要争,你就去争,你的人生,你自己负责。”
                          吴邪笑起来:“那我真要去争,你会怎么样?”
                          解雨臣以一种长辈的眼神看着吴邪,嘴角忽然轻轻一勾,说:“不是你死就是我亡咯,谁引动战争我长剑所向便是谁的脖颈。”
                          吴邪怔了下,忽然大笑:“不会的。”
                          终于找到了自己的初心,承平盛世,才能悠然自得逍遥半生。
                          那么,解雨臣,你守护你想守护的,我守护你,和我的恋人。
                          【作者有话说:码了一下午得算完事了。】


                          IP属地:福建40楼2017-02-24 22: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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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段之二十一
                            吴邪所期待的承平盛世并没有到来。
                            和平的假象,只悲惨的维持了不到三个月。
                            撕破这层假象的,却是张氏与吴锦夜的对立。
                            吴锦夜与张起灵的冲突,在合力对抗王家的时候就已经悄悄开始。
                            五月攻入京城的时候,吴锦夜派遣了自己的心腹去发掘皇亲贵胄藏在京都的窑藏财宝,结果一行三百多人,被率先进城维持治安的张起灵所杀。如果只是这样斩杀了倒还好,但是张起灵很自作主张的把三百多个首级全部悬在京城正门神武门上,并且在旁边立起公告牌,上书这是某某军中某某人,因在白昼行强盗之事,故此伏诛的字样。
                            对张起灵而言,这是维持京城治安不得已的手段,但是对那位年轻的太子而言,却是可以一笑,但不能置之不理的事端。
                            齐黑瞎对此的评价是,在此之上,太子操之过急,但是事实上,当时的局面已经不受吴锦夜控制了。
                            六月的时候,朝廷有意逐渐废除王家所推行的分封令,恢复国初的郡县制。有功的大领主,而是将没收王家和王家一系的封地全部收为国有,然后全部打乱,变成几亩几亩这样零碎的土地,再赐给每一个有功的士兵,让这些士兵全部成为农民。
                            这样一石二鸟之计,一是再没有了大领主,二是可以立刻解除大部分士兵,让之前拥兵自重的领主们逐渐没有和国家抗衡的力量。
                            然而,被这项措施所击打的,首当其冲的不是解家、齐家和张家,而是吴锦夜。
                            在张家与齐家举起义旗之前,与王家周旋一年之久,吸引了几乎所有兵力的,是吴锦夜的军队,而当获封赏赐的时候,吴锦夜本人固然得到了极大的荣誉,但是他的部下,重归农民的重回农民,那些依附于他的军队,瞬间就被解除了武装,除了对他忠心耿耿的侍卫,他将不再有其他军队。
                            对这一纸律令,张起灵的评价是,吴三省其实出力良多。紧接着,他就若无其事的对齐黑瞎,道:“你说接下来会是谁?”
                            齐黑瞎想了想,慎重的回答:“吴三省的野心也很蓬勃,他一定会对吴锦夜采取行动。”
                            张起灵眯起眼眸,俊美的面孔上没有一丝情绪却冷的森然。
                            “在你的认知里,吴三省只是一个同样在背后争取王位的人,但是你没有发觉吗?我从未说过,他认为吴锦夜对王位势在必得。”
                            齐黑瞎于那一瞬间,浑身一冷,然后张起灵咳嗽轻咳一声,淡淡道:“他想得到的是属于他的帝位,吴三省可不是一个能被肤浅利益迷惑的人。”
                            “我尊敬解雨臣,是因为他贯彻自己的理想,从未偏离;我尊敬吴三省,是因为若这是一个以欲望来决胜负的世界,那么自那具渐渐垮下的身体中涌出的欲望,足以吞噬我们所有人。”
                            “好了,那么若从他的角度来看,他会先对付谁呢。”
                            齐黑瞎收起一贯乖张,冷静的循着张起灵提供的线索思考。
                            得出的结论是,现在的和平,不过是数股军事与政治力量彼此胶着下的虚妄产物,那么贸然彻底削弱一方,都只会让虎视眈眈的其他方有机可乘。
                            吴锦夜已经被打击,而解雨臣本身只是为这个朝廷服务,在现阶段,只要不制动挑衅,那么他会保持一个中立态度。吴三省要做的,就是打击张家势力。
                            他说出了自己的想法,问张起灵怎么做。
                            张起灵把玩着一把泥金扇子,眯起眼睛。
                            “为什么要应付呢?”
                            “就这样被压制?”
                            “我说过,吴三省欲望深重。”张起灵冰冷的白皙容颜上微妙地带了一丝近乎愉悦的玩味,“而欲望深重的人,什么都想握在自己手里。那么就看着,他到底能握住多少。”
                            再说,不是有解雨臣吗。
                            这句话张起灵没有说,只是淡然的含在了唇间。
                            解雨臣从不为任何势力服务,他只为自己的家族和王朝服务。
                            如果说张起灵、吴锦夜和吴三省的最终目的都是霸权,那么解雨臣的目的则是确保平衡目前的势力,然后,在这样的夹缝里,培养出王权。
                            齐黑瞎垂眉思量着,隐隐约约得出了结论。
                            所以,解雨臣现在是一个暂时公正的仲裁人。
                            结果正如张起灵所预料的,在这条打击吴锦夜的律令颁布之后,解雨臣几乎是立刻就去拜访了吴三省,从王府退出后又马不停蹄地去了吴锦夜所在京都的宅邸,当日夜间,又陪着自己的新婚妻子入宫拜访霍贵妃。
                            这个明显的周旋人到底在两位权力者之间说了什么,没有人知道,但是结果是显而易见的。
                            八月五日,朝廷颁旨意,着齐羽在兰台副令的虚衔上领北关镇守衔,重新落实了齐家在北关的势力,而同时,齐家对其他领导的申请,都被朝廷巧妙的抑制。
                            而就在同月,朝廷通过了另外一个任命——丰王吴三省被任命为征东将军,领左近卫军。
                            表面上看似是对吴三省的回报,然而事实上,这个任命背后同时有着齐黑瞎和解雨臣及张起灵这样三重阴影。
                            这个联盟的力量是巨大的,催生这个联盟来加强齐家对北关的统摄,而吴三省则需要张氏与齐氏合并的力量与吴锦夜的力量相互制衡,至于解雨臣嘛,他需要以此来遏制三方力量。
                            “呀,如果可能的话,我希望他们三方一起轰隆隆地被埋葬在奉山下面呐。”
                            笑眯眯毫不在意地说出这样大逆不道的话的时候,解雨臣正在吴邪的宅邸。此时天气恰好,赏花最宜,他便搬了张榻在亭子里放着,自己躺上去,衣襟微乱,一手支着头,一手拿着酒杯,清闲惬意,漆黑的长发柔软地从肩头披泻而下,若即若离地触碰着光洁的地板。
                            吴邪靠坐在亭栏上,正给他手里的杯子斟酒。
                            听了发小的话,吴邪没有说话。解雨臣瞥他一眼,轻轻一笑:“好吧好吧,会留下你的情人儿。”
                            吴邪只挑了挑眉,哼笑一声。
                            解雨臣慢慢地不笑了,他若有所思的看着手里的杯子,轻轻摇晃,于是倒映在酒面上的明月,便碎就千光。
                            “现在维持国家的这些力量啊,它们谁也不能太过于强大,但是也不能让其中一方太过于衰弱,给予一方力量,就要同时遏制它,不然的话,这个国家就会立刻崩溃。”
                            兰台令修长而骨节分明的指头轻轻地点向碟子。
                            “最先是吴锦夜,然后是张起灵,接着是吴三省。”这么说的时候,男人绝美的面孔上噙着温柔的笑,眼神看向吴邪,“如果可能,祈祷结束的时候,我便亲自培养你为一代帝王。”
                            “哟,忍心让我去做你们的布偶啊?”吴邪轻佻发话,解雨臣轻笑出声:
                            “逗你呢,到时候给我留个小皇子吧。”
                            在九月之前,事情基本都在解雨臣的预料和控制之内:齐氏的力量被局限在了北关,张氏的协助能力减弱,以他的军队和吴锦夜的军队为主,对以上两地的包围也逐渐完成,然而到了九月,忽然一切都脱出了解雨臣的预料。
                            吴锦夜被解除骠骑大将军之职,获封太尉。
                            这个任命毫无预兆,在几乎所有官员都晕头转向的时候,齐黑瞎一顶软轿施施然达王府,拜访了吴三省。
                            齐黑瞎和吴三省言笑晏晏,和歌唱答之间,齐黑瞎折了一枝山茶,托在扇上,款款递给了吴三省。扇面雪白,字体优美,颇有二王遗风。
                            上面是半阙古歌:汝之泣声非独一。
                            这一句的下一句是:其数多且繁。吴三省默默在心底诵着,笑着开口:
                            “那么,将军能给我什么呢?”
                            青年悠然一笑,答:“肯定会比兰台令给的多哟。”
                            “那我可以期待吗?”
                            “皇叔说笑了,自然可以呐。”
                            那是不羁却自信,轻佻又凌厉,男人的声音。
                            于是吴三省笑的越发愉快,齐黑瞎轻轻拍打了一下膝盖,微微侧倾了面孔:“您也是这么觉得的吧。”
                            “哦?怎么?”
                            “如果您不是这么觉得的话,那么太子也不至于赋闲啊。”
                            吴三省没有立刻说话,他只是高深莫测地微微弯了一下嘴角。
                            “朝廷的事,我也不知多少啊。”
                            于是,齐黑瞎不再说话,低头致敬后,退出。
                            回去之后,他对张起灵说:“他的欲望果然无边无际,所以你说得对,我们什么都不必做。”


                            IP属地:福建41楼2017-02-24 22: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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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一月五日,朝廷发布命令,任命张海客领右近卫府参领,负责护卫丰王。
                              诚如齐黑瞎的承诺,当吴三省抛弃解雨臣这个合作者的时候,他从齐家和张家手中获得了更多。
                              然后,几乎就在同时,他遭受到了来自吴锦夜毫不留情的报复。
                              消息传来的时候,吴锦夜正在位于京中王府的夜宴上品香。
                              品香的席位铺设在临水的钓台上,水远风闲,琉璃和金银制的香盒里盛放着产地成色不同的沉香,一一在公卿女官间传递而去,每个人品香之后吟诵古歌,以示自己的判断,最后以判断是否失误和吟诵的古歌是不是高雅妥帖来决一胜负。
                              信使到的时候,正轮到吴锦夜品香。容貌俊秀,一身冰色长衣下重叠的素色袖口轻轻掩住了白琉璃香炉,只露出上面一点流光溢彩。
                              他看都没看焦躁不安的信使,慢慢吟了一句古歌,声调绵长优雅,取了丝帕垫在香炉下面,放回去,才扫了一眼信使。旁边的幕僚立刻会意,对信使说道:“有任何事情,都待香会结束之后再说。”
                              “等不及了!有大事!”信使汗流浃背,幕僚看了一眼镇定自若的吴锦夜,低低说了一句。
                              “天塌下来,也待结束。”
                              信使终于匍匐退下。香会继续,到了天降微亮,才至尾声,于丝竹踏歌声里,众人鱼贯退出,吴锦夜有些疲惫的按了一下额角,饮了口水,等候多时的信使终于战战兢兢地到了板桥下重述此事。
                              他本以为这位年轻的太子会勃然大怒,哪只吴锦夜只是云淡风轻地笑了一声,浅淡的眼睛在漆黑长睫的掩映之下,赫然有了一种微妙的水波。
                              “对朝廷而言算是大事,对我来说,还是大喜事。”太子低低笑道,轻轻转头,身旁脸上扣着狐面的戎迟奉上一个果盘。吴锦夜慵懒斜靠在榻上,手里的扇子撑着下巴,轻轻巧巧的捻了一枚红果,在指尖玩赏,过了片刻,展颜一笑,连着指尖含入了果子,斜瞥一眼,侍从立刻命信使退下。
                              有风吹来,侍从放下帘子,清晨薄色的景物变得模糊起来,吴锦夜向后仰靠而去,毫不意外地落入了侍奉他的戎迟怀中。感觉那苍白修长的手指灵活地按压着自己的额际一带,他困倦起来,幕僚的声音传来,仿佛远远的,隔着一层雾。
                              “请殿下示下此次事件。”
                              吴锦夜轻笑一声,手里的扇子徐徐展开,然后松手,扇子便落到了榻上。
                              “你说,皇上现在还有几个胞弟。”
                              幕僚立刻心领神会、叩拜而出,吴锦夜感觉到身后慢慢一轻,他被人放在了榻上,轻笑着再睁眼的时候,钓台上只剩下他一人。
                              由此,奠定了历史的走向。
                              景康元年就这样风雨欲来地结束了,转过年来,就在喜气洋洋、大家欢度第一个和平新年的时候,吴三省忽染恶疾。
                              朝野上下大为波动。
                              皇上自不必说,吴锦夜立刻找来神官,建立道场,为皇叔祈福。
                              这病来的古怪,拖拖拉拉了半个月反而越加眼中,最后解雨臣带来家族秘药才挽回吴三省一命。
                              这场蹊跷的病,自然也成了宫廷之中私下良久的谈资。
                              没有人认为这是自然生病,那么,是谁作恶?
                              根据传统推断,吴三省死了之后最大的得利者是谁,谁就是凶手。
                              是吴锦夜?不可能,说句实话,他与其费力的去杀掉皇叔,不如直接砍了皇上更有效果。
                              那么,剩下最有动机的就是紧密联系不知有何动机的张家与齐家。
                              “真麻烦...现在搞得全天下的人都认为我们要杀吴三省。”过年的时候刚刚宿醉一场的齐黑瞎悠然卧在帐子里,眯着无神的眸,悠悠然的吐出一口气。
                              张起灵当时正懒懒散散地靠在一边,没说话,只是有一下没一下翻着手里的书,齐黑瞎叹了口气,轻轻苦笑:“不是我干的。”
                              张起灵还没有说话,面无表情的合上书,随手一丢。
                              “我只能说这招好,嫁祸得高明。”
                              “也不可能是解雨臣做的。”齐黑瞎沉思片刻,低声。
                              “不用想了,就吴锦夜做的。”
                              “让吴三省和我们对立有什么好处。”
                              “能对立就是好处了。”
                              “那吴三省会与我们敌对吗。”齐黑瞎慢慢开口,张起灵眸中却闪过一丝微妙地情感。
                              “很难说。”顿了顿,他闭上眼淡淡问:“怎么,你有想法?”
                              “我觉得,吴三省不会与我们敌对。”
                              张起灵愕然,睁眸看着齐黑瞎哑了光的眼睛,“何以见得?”
                              “因为他从来不在乎除了王位之外的东西。”包括自己的命。
                              吴三省不会在乎除了王位之外的东西,自己的性命对他而言就是他存活在世夺取王位的一个物品。
                              对好的商人而言,一个贵重的瓶子碎了,该想到的并不是损失了多少,而是通过这个碎裂的瓶子获得什么。
                              他不信吴三省发现不了被人暗算,顶多不知道凶手而已。根据吴锦夜的性格,既然下毒了,那毒保证沾了就得身亡,但根据他没有暴毙又挺了半个月,在最后被解雨臣小药化解,从而说明,他是故意中招,在饱尝张家齐家的利益后,又去依靠解雨臣。
                              那么这次事件,却是铲除政敌的好机会。
                              因此根本不需要知道凶手是谁,他只需要知道,谁是目前对他而言最凶险的对手就好了——无论对手是谁,就将这个作为致命武器,一举掷出。
                              反正当他所有的敌人都倒下时,他就胜利了。
                              张起灵沉默了,齐黑瞎也沉默了。
                              ——奸诈的老狐狸。
                              张起灵心中鄙夷。
                              【作者有话说:透露一下哈,吴锦夜cp戎迟,就是原创的,正文完事之后有空写个番外吧,没空别打我w,其实我也写的晕头转向了。】


                              IP属地:福建42楼2017-02-24 22:5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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