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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耽美武侠推理】《吴钩》BY:沈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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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钩剑,名列兵器谱第九,为了保全吴钩之后隐藏的秘密,他舍弃壮大的家业、一往情深的未婚妻,甚至让出自己的姓名身分,以消弭上一代的仇恨。
可是既然曾为江湖人,就难舍弃江湖事,虽然不再是过去那个问剑山庄少庄主,腥血仇杀仍然缠著他不放。
而最最缠人的,便是那个“曾经”是至交好友的“天下第一”温惜花,不过,缠人归缠人,原本孤寂零丁的漫漫人生,却也因之多了些……趣味?


1楼2010-05-22 12:14回复
         第一折
         序
         赵客缦胡缨,吴钩霜雪明。银鞍照白马,飒沓如流星。
         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事了拂衣去,深藏身与名。
         闲过信陵饮,脱剑膝前横。将炙啖朱亥,持觞劝侯嬴。
         三杯吐然诺,五岳倒为轻。眼花耳热后,意气素霓生。
         救赵挥金锤,邯郸先震惊。千秋二壮士,赫大梁城。
         纵死侠骨香,不惭世上英。谁能书阁下,白首太玄经?
         宽三丈、高五尺的照壁在月色下朦朦闪着青光,汉白玉的材质再配上洒脱豪放的草书,挺立在问剑山庄大厅前的这堵墙不止是一个单纯的炫耀,它代表了这个武林世家过往的显赫,也代表了它还未衰败的尊严。
         在江湖第一判黑手的武林纪事录里是这么记载的:
         ——兵器谱第九
         ——吴钩剑
         ——问剑山庄第五代少庄主沈白聿,年二十六,擅使家传百忧剑法,擅轻功。十八岁初出江湖,杀漠北大盗胡十二,一战成名。之后共经四十九战,无一败绩。
         ——注:其人深居简出,每战皆约,无行走江湖阅历,高下实难判断,故列第九。
         纵然这样,这一两年来败给沈白聿的人越来越多,挑战他的人却越来越少了。
         没有人会在问剑山庄拔剑。江湖中人都明白,胆敢在这面照壁之前拔剑,只意味着一件事、一个结局——
         战。
         亡。
         但是现在,照壁之前不但有人持剑而立,剑尖上还滴着血。仔细分辨,地上的青石板上一条小溪蜿蜒曲折,鲜血淳淳而淌。一个人喘着粗气把身体斜倚在照壁一角,瞪着前面的人,脸上的是惊疑?还是恐惧?
         “你……怎会……”
         话虽未完,但对方彷佛已知他所指何事,却没有回答,只是在树枝的阴影里摇摇头,似乎不屑开口。那影子在地上延伸的老长,单薄又纤细,手中一把长剑还在犹自滴着血。
         “你!”大怒之下动了真气,一时间血气翻涌,他立刻定心凝神,运气两周天之后发现自己内伤沉重,脉象也颇为奇怪:“……你……难道你给我下了毒?!”
         冷冷一笑,笑声如冰凌般清脆但寒冷——这竟是一名女子。她穿着件鹅黄衫子,站在夜色下如同春天原野里的小花般娇弱,长长的黑发在身后,环佩全无。殷红的唇狠狠抿起,紧皱着细致的眉,若不是脸上的表情太过冷冽,微微歪着脑袋的样子倒有几分天真。
         她看了地上的男人好久,又瞧了瞧手里的剑,才道:“是。赤手空拳对付你这样的高手,我自问没这个本事,只好借了这把剑,又去跟梅花小筑的冷姐姐求了一剂‘逍遥游’。”
         男人盯了她许久,也把目光转向她的剑——漾如静水,色青如龙,如此名剑还加上武林圣手的散功药——他忽然大笑出声,喝道:“原来你竟如此周全,惟恐我不死!好、好、好!”
         女子道:“这你就错了。”
         “我错了?”
         “你当然错了。若我只是要杀你,有吴钩便了,何必去拿‘逍遥游’?”
         男子这才显出一丝恐惧之色:“你……你究竟要做什么?你莫要忘了我是你的……”
         “我记得。”女子打断他的话:“你曾经跟我说过的话,我每一句都记得,从来没有忘记。”说这话的时候,她竟显得有些凄楚。但只是一瞬间,就好似没有出现任何表情过,她又恢复了那种冰冷的神色,坚毅而决断。
         瞧见她的表情,男子的心就沉下去了,知道情分已不可能打动她:“罢了,你终究是我……今日落到你手,我也无怨,你打算怎样?”
         “不怎样。只是请你在这问剑山庄里喝喝茶,看看书,静心惜命,颐养天年,你说好不好?”
         “静心惜命”四个字叫男人狠狠打了个寒战,正准备说什么,却只觉得后心一凉,眼前霎时黑了。
         女子看了昏倒的男人一眼,又举起手中宝剑,轻轻的解下已经溅了几滴血的外衫,小心翼翼的擦拭起剑上的血迹。只是一会儿,鹅黄的颜色就已经被染的面目全非,瞧了瞧有如沉碧的宝剑,她径自微笑起来。
         月光之下,她笑的甜蜜又快活,就只像个十四五岁的小女孩。又美又俏的脸上,有种说不出的凄凉。


    2楼2010-05-22 12: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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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
           君奕非以前见过沈白聿。
           沈白聿一年多前和“分花抚柳”宋琅决战在五峰山不老坪的时候,他在人群中易容观战。
           那次决斗,战到第一百四十七招,沈白聿避过了宋琅的“无边落木”,以极不可思议的剑势使了一招极普通的“星垂平野”,当场卸掉了宋琅手中的剑。明眼人都知道,如果沈白聿的剑再偏一寸,那被卸掉的将是宋琅的右腕。
           宋琅弃剑认输,沈白聿赢得所有人心服口服。君奕非当然也看到了,他觉得沈白聿的剑法不但好,而且很奇诡辛辣。他还觉得沈白聿这个人很有气度也很有性格,当得起“公子”的名号。最后,他发誓以后有兵器谱上前十的生意绝对不接。
           一个月以后,宋琅死在自己家里他爱用的那把紫花檀木椅上,一刀封喉。
           这是他们唯一能称得上有所关联的一次。
           君奕非一直以为,自己和沈白聿是完全两个世界的人。
           他是刺客,沈白聿是公子,所以君奕非做梦也没有想过自己再见到沈白聿,居然是在这种情况下,在这样的地方。
           他跟着薛明月进了闺房,等着薛明月开了床后的机关,然后由薛明月带进了密室。
           比起假山之下的囚室,这个密室不但通风透光,而且布置的相当舒适,和沈家其它房间一样,以朴素淡雅为主。但君奕非一看就知道,这里的随便一块砖头拿出去,绝对都价值连城。
           沈白聿就躺在这间屋子中央的床上,手里拿了一卷书,看到薛明月和他进来,头也不抬的道:“明月,去外间多搬把椅子来,总不能叫客人站着。”
           薛明月的伶牙俐齿到了这里好像全不见了,她乖乖的出去搬了把椅子,居然还很体贴的给他们沏了茶,然后关了密室门,安安静静的坐在沈白聿床角。
           君奕非忽然觉得这件事很好笑,一下子,他就由薛明月的阶下囚,变成了沈白聿的座上客。
           他真的很想笑。
           之所以没有笑出来,因为就在这时,沈白聿收起书,抬头看了他一眼。
           只这一眼,他立刻发现沈白聿额角泛青,目中有血,刚刚说话时有铿锵之声,似乎已毒侵百骸。再仔细打量,他又发现沈白聿的左脚迭在右脚上的样子很不自然。而且,沈白聿看着他的眼神很专注,也很认真。
           这几样加起来,君奕非现在非但笑不出来,还开始出汗了。
           冷汗。
           沈白聿比起之前的意气风发,可以说是憔悴了很多,又已经病入膏肓,但依然显得十分从容,眼睛很亮很黑,脸上冷冷的没有表情,朝他点了下头示意他坐下。
           君奕非才坐下,沈白聿就开口了:“温惜花走了吗?”
           他是朝着薛明月说的,薛明月点点头,停了一会儿,又道:“他为人绝顶聪明,应是都知道了,我要不要……”
           沈白聿淡淡的看了她一眼,薛明月立刻住口,低下了头,像个做错事生怕受罚的孩子。沈白聿慢慢的道:“明月,我希望你以后记住三件事,——第一,温惜花是我的朋友,他不会做对我不利的事;第二,以你的才智阅历,根本不是温惜花的对手;第三,这虽然是不能见人的事,我们却并没有做错什么。”
           他声音也不高,语调也不严厉,薛明月的身体却已在战抖。
           沈白聿一笑,可他连笑的时候都是冷冷冰冰的:“温惜花……可惜啊,今日一别,以后恐怕也没有机会再见了。”
      


      9楼2010-05-22 12: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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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说到做到,立刻起身就打算离开。沈白聿连眉也没有抬一下,只是冷冷的道:“你是不想听,还是不敢听。”
             君奕非也不回头的道:“你莫要以为激将法顶用,我已经不是十几岁的毛头小伙子了。”
             沈白聿道:“我知道。你今年二十六丶,四月初九亥时生,你师父姓莫叫莫大同,是一家乡下武馆的教头。你从小不知父母是谁,被师父一丶手带大,武功却比你师父好太多……”
             君奕非回头道:“青出于蓝而胜于蓝,这也不希奇。”
             “是么?”沈白聿忽然拉开了自己左边的衣襟,露出惨白的左胸上一个殷红色的月牙记,盯住死瞪着自己的君奕非,他道:“这也不希奇?”
             君奕非不禁抚上了自己的右胸口,不用拉开他也知道,那儿也有一个这样的红记。他苦笑起来:“你的故事,我不听行不行?”
             沈白聿整理好衣物,道:“自然可以。腿长在你身上,你现在就可以一走了之。”
             他说这话的时候,似乎在看着君奕非,似乎又完全没有,表情淡漠之极。薛明月一直在偷偷的瞧着沈白聿,又努力不让人看见自己的表情。一时间,屋里竟悄无声息。
             君奕非知道沈白聿没有说谎,他现在可以走,几天的观察,他已知道薛明月武功虽不弱,临敌经验却太差,定阻不住自己。
             而且他有预感,如果不走,他也许将要听到他一生之中最悲惨、最不幸、也是最痛苦的故事,他还在这个故事里占有一席之地。
             虽是这样,他一边在心里大骂,还是一屁股坐了回去。
             沈白聿还是那样淡淡的,也不高兴,也不动容,道:“明月,你出去吧。”
             薛明月身体一震,这才终于抬起头来,君奕非这才发现她早已泪流满面,她盯着沈白聿,颤声到:“这故事我难道不知道?难道我没有份?又有什么事情是我不能听的?!”
             沈白聿叹道:“你既然已经知道是这样的一个故事,又何必一听再听,难道伤心还不够多么?”
             薛明月忽然痛哭失声,扑倒在沈白聿怀里抽泣,任由他轻轻的用手抚摸自己乌黑的头发,听着沈白聿低声唤她的名。
             君奕非看得很不是滋味,确切的说,他已经不知道自己心里都打翻了多少滋味。过了许久,薛明月才平静下来,掩着红肿的眼睛出去了,他看着密室的门再度合上,长长叹了口气,道:“我自从到了这里,就越来越爱叹气了,这不是什么好习惯。”
             沈白聿道:“你是到了这里才爱叹气,还是认识了明月才爱叹气的?”
             这话问的既不犀利,也不尖锐,只是随随便便那么一句,却叫君奕非不能回答。
             他自己也在问自己:我是不是认识了明月才变得这么容易叹气,容易不开心?我认识她,到底是我的幸福还是痛苦?如果从没见过她,我是不是会比现在快活很多?
             他没有答案,沈白聿也没有等到他回答:“坐下来吧,下面这个故事会很长,一直仰着头看你,我会觉得累。”
             君奕非坐到了薛明月之前的椅子上,道:“我没有想过,像你这样的人也会说自己累。”
             沈白聿反问道:“既然你也知道我是人,为什么我不可以累?”
             君奕非摇头道:“可你不是普通人,你是问剑山庄的少庄主,沈公子。”
             沈白聿道:“问剑山庄,问剑山庄……不错,一切都是从这四个字开始的……”
        


        11楼2010-05-22 12: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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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家一直人丁单薄,数代单传,及到第三代沉子衡这里却有了件天大的喜事——他的妻子居然产下一对孪生兄弟。沉子衡大喜过望,觉得沈家从此必将枝繁叶茂,于是打定了主意,要教其中一个孩子用剑,另外一个孩子使刀,让世人都知晓‘吴钩’乃是刀剑合一,将问剑山庄发扬光大。这两个孩子一起长大,却各有所学,双生兄弟在天资、骨骼上都所差无几,又都是倨傲的性子,从小就暗存了比较之意。弟弟性格偏执,只道晚几刻出生就不能继承问剑山庄的正统,‘吴钩’剑和庄主之位都将是别人的。后来更觉得父母偏心,有意冷落于他,如此一来经年累月,自然积下了许多怨恨。
               仅是这样也倒罢了,后来他们竟又爱上同一名女子。这女子虽然爱的是弟弟,却贪恋哥哥的江湖地位,终于委身下嫁。婚后哥哥醉心武学,他的妻子和弟弟终于勾搭成奸。弟弟对自己的哥哥早就积怨难消,心爱的女子又委身他人,他深恨自己将一辈子屈居人下,终于起了杀机。
               他先是一番做作,说自己欲往江湖多些历练,又想了办法传出自己的死讯。偷偷潜回山庄和嫂子将自己的兄长毒杀后,就此取而代之,占了兄长的地位、宝剑、和妻子。两人既是孪生,又一起生活多年,他扮起自己的哥哥来惟妙惟肖,竟没有人识破。
               他哥哥死时嫂子——不,该叫他妻子了——已经怀孕,是他哥哥的孩子。虽然那女子心肠狠毒,但毕竟是骨肉亲生,生怕他斩草除根,就骗他说孩子是他的。
               结果孩子生下来,居然又是一对孪生兄弟。那女子觉得似乎冥冥中自有天数,一切都巧合的让她恐惧。她害怕自己作孽的报应会回到自己孩子身上,同样的事情又会重演;在生下孩子之后,就托一个长年服侍的丫鬟把其中一个孩子带出去养,一起带走的,还有丈夫给她定情的吴钩刀和家传刀谱。
               她的丈夫原本以为孩子是自己亲生的,极之疼爱;结果孩子长到三岁的时,忽然知道了孩子的父亲是死去的兄长。因为妻子苦苦哀求,又以死相逼,他虽放过了这个孩子,却再也不对他和颜悦色,夫妻之间也变得相敬如冰。”
               君奕非看着沈白聿,在那如同霜冻的脸上找不出丝毫动摇,停了下,沈白聿续道:“你现在自然知道那囚室里关的是何人了,他就是我的叔父沈楚慕。而那对从小就被分开的双生兄弟,就是我跟你。沈夫人怕我们不能相认,就各自在我们胸口用指甲掐了一道月牙形的伤痕。你的眉目比我疏朗些,但是只要修剪了头发,换了衣裳,不开口说话,普通人再也分不出我们两人来。”
               许久,君奕非才叹道:“是。你我气质南辕北辙,所以从前虽觉得你的面孔有些眼熟,却从没想过我们相似至此。”
               沈白聿微微一笑,他这一笑不但显得人精神了些,屋里凝重的气氛也消散了许多:“正是这样。想想,我若是穿上你的衣服,又有谁会叫我是沈公子?”
               君奕非也笑了,他想象着沈白聿穿上自己的衣服去杀人的样子,马上笑得喘不过气来。沈白聿看着他,眼睛里也闪动着笑意。
               “从记事起就,我觉得爹对我十分冷淡,娘又长年吃斋念佛——她亏心事做的太多,生怕报应,只好活着的时候求求功德——但心里觉得我们沈家是武林世家,比不得小家小户,这样严厉或许都是为我好。后来又想,或者我爹性格如此,怨不得其它。到我八岁的时候明月爹娘死了到我们家来,我才发现不对。我爹对明月宠爱之极,我娘却一直对她冷冷冰冰,这才发现,诺大问剑山庄,竟从来没有像一个家过。十三岁,我开始练百忧剑法一年后,知道了事情的真相。”
               沈白聿又恢复了那种冷冷的样子,瞥了他一眼,道:“后面的事情,你猜也可以猜到了。”
          


          12楼2010-05-22 12: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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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君奕非道:“你那时人小力微,自然是只能隐忍,一边勤学武艺,一边积蓄力量。到后来你终于比你叔父要强,武功也胜过他,自然你父亲的冤仇一朝得雪了。”
                 短短两句话,其中却不知经过多少惊心动魄的波折。以十三岁的稚龄与自己的叔父周旋多年,谋定而后动,且风声滴水不漏,沈白聿的沉着和耐心的功夫实在非常人能及。光是这点,君奕非就很是佩服,他又道:“我只是不明白,为何你擒下他却不杀了他,永绝后患?”
                 沈白聿道:“有一处你说错了——擒下他的人是明月,不是我。因为那时我不但左脚脚筋已断,身上受了极重的内伤,还中了剧毒无力运气。”
                 君奕非奇道:“你三个月前和叶淄霖决斗受了伤,江湖人所共知,可他的本事我知道,绝不可能伤你至此。”
                 沈白聿道:“光凭他自然是不够的,但是如果再加上青衣楼呢?再加上十花九色果呢?”
                 君奕非愣住了。
                 他知道青衣楼三个月前曾经有过一次很大的伏击行动,伤亡惨重之余还失败了,金主后来撤销了行动并给了定金作为补偿,此事最后不了了之。
                 “十花九色果?我只知道那是七大天下奇毒之一……”
                 “这种果子本身无色无味,也没有毒性,可是只要你一旦开始吃就不能停,一停毒性就会侵入你的四肢百骸,让人痛入心肺不说,还会一点点散光服药者的内力,最后将人折磨致死。”沈白聿叹道:“沈楚慕果真厉害,他从知道我不是他亲生之后,就开始给我服用这种药物。一旦我知道事情真相,必会处处小心,反而泄露了自己的心思。”
                 君奕非知道了,青衣楼的杀手定是沈楚慕买下无疑,后来沈白聿未死,他又遭擒,暗杀计划自然撤销了。他道:“那怎会最近才……”
                 沈白聿看他,道:“你以为我一直在吃他的药么?老实说,从知道事情真相的那一天起,我就从没打算再吃一点十花九色果。一开始自然很难熬,还好沈家医术典籍颇多,我为了救命只好病急乱投医,结果误打误撞居然找到一个法子。用鸠尾赤香草加鹤顶红以毒攻毒,再配合特殊的血脉内功,这些年来,居然得以表面上保持和平常无异。”
                 “你没有解毒,毒发的时候怎么办?”
                 “自然是要疼的。”沈白聿淡淡的道:“疼也无所谓,总比没命好些。”
                 君奕非呆呆的看了他半晌,终于苦笑道:“我现在真的服了你了,竟可傲气至此,我就永远不可能这样。”
                 沈白聿反问道:“那么,你肯否如此粉饰太平?”
                 这个问题,君奕非依然不能回答,他只是清楚了事情的来龙去脉:“鸠尾赤香草也是七大奇毒之一,你总不会要多少有多少;更何况,以毒攻毒只会让毒气深入肺腑,你终究还是给沈楚慕看了出来。他生怕你找他报复,一方面买通青衣楼在你决斗之后伏击你,另外一方面则想办法引发十花九色果的毒性让你伤上加伤。擒下他却不杀,自然是为了逼问十花九色果的解药了。”
                 沈白聿摇头道:“就算有解药,鸠尾赤香草又怎么办呢?明月这傻丫头非不相信,也真苦了她了。”
                 他责怪的口气轻柔之极,君奕非听得心中一痛,连忙道:“后面的话就更加简单。你脚筋虽可再续,却毒伤沉重,不能用剑。但沈家的威名却不能因此没落,这一桩丑事也需要遮掩,于是你想到你还有个不成器的双胞胎兄弟,就设计让你那美丽的表妹去救他一命。你的兄弟果然上当,毫不知情的落入套中,神不知鬼不觉的变成了沈白聿。我说的可对?”
            


            13楼2010-05-22 12: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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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白聿点点头:“是,你说的一点也不错。”
                   君奕非脸一沉,道:“你设计我,没有问问我愿不愿意。我倒想问问你,你吃尽苦头,又百般安排,甚至不惜利用自己未婚妻的美色,你做这些,究竟为了什么?”
                   沈白聿也不犹豫,道:“为了沈家,为了问剑山庄,也为了吴钩。”
                   君奕非冷笑一声道:“哼,名?人没了命还管那些干什么?你费尽心机,还不是命如危卵,这么做值得什么?”
                   沈白聿不动怒,他的表情好像永远都是那么冷静,那么从容,他定定的看着君奕非的眼,道:“我想做之事,从来不问值不值得,只管能与不能。现在你问完了,我也答了,是不是该我问了。——你,愿不愿意?”
                   *******
                   君奕非踏出密室,忽然觉得,原来夜晚的星星是这么的亮,夏天的晚上是这么的喧闹。恍恍惚惚中,如同在世为人。
                   薛明月坐在窗边,依然在看那几只白海棠,感觉君奕非走近,她幽幽的道:“我每次看到美丽的花,都忍不住想把它摘下来,摘下来之后,很快它就枯萎了。然后我就后悔,为什么不让它好好的呆在枝头上,可是下一次见到美丽的花,我还是会忍不住去摘。”
                   她的侧脸看起来柔和美丽,君奕非甚至不敢大声说话,生怕惊动了栖息在她眼里的月光,他轻声道:“你既然做了,就不应后悔。”
                   薛明月缓缓回过头来,她在笑,却笑的十分凄凉:“你说得不错,可是我始终都不像一个真正的沈家人,以前白聿就总喜欢说,我这个人心太软。”
                   君奕非暗暗叹气,终于还是开口道:“沈楚慕是你的……?”
                   薛明月道:“是我的亲生父亲。”她起身把窗推的大些,边道:“以前他曾经抱了我在这里往下看,然后跟我说,明月你看,将来这整个问剑山庄,全部都会是你的。……他对我真的很好,我一直很感激。可是我不要整个问剑山庄,我只想要一样东西,他为什么非要抢呢?”
                   君奕非道:“我想问你一件事,你对我有没有……”
                   薛明月断然道:“有。”
                   君奕非道:“真的吗?”
                   薛明月看着他,道:“如果你本就不信,又为什么要问?”
                   君奕非苦笑道:“我也不知道……也许我只是想请你骗骗我,好让我能开心多一点罢了。”


              14楼2010-05-22 12: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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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想明白了这点,自然一通百通。会觉得别扭,是因为沈楚慕很多招式出手方位姿势虽然无错,运气和力道却与剑法有些许分别。这种习惯应该只有长年练刀的人才会有,沈家剑法只传长子,他若是真正的沈楚秋,定然不会有这样的情形。再两厢对照他与我的关系,这样一来,我想不疑心也不行了。”
                     君奕非道:“原来如此。”
                     沈白聿又道:“你先刀后剑,只要破除成见,必定能使‘百忧’剑法的真髓重见世人。”
                     君奕非半晌无语,过了会儿,道“还有最后一件,沈夫人的死?”
                     沈白聿微微一笑道:“果真是最后一件么?只怕未必如此。沈夫人……越到年长我越觉得这个家有很多秘密,有次就跟她套了一套,结果她惊吓之下什么都说了,你的事情就是那时听说的。第二天晚上,沈夫人就偷偷投水自尽了。”
                     他始终只肯称呼“沈夫人”,显见得与自己母亲感情淡薄。君奕非不知该说什么,他自幼虽无父无母,师父师娘却关爱有加,此前还只道天下人都是如此,却没有料到自己出生的地方竟如此复杂。
                     沈白聿忽然道:“明月,别在哪里一直站着,小心着凉。”
                     君奕非一惊,才发现自己因为听得入神,居然连薛明月在一旁都没有听到。
                     沈白聿朝薛明月笑道:“你来得正好,我还要把这个给你呢。”
                     薛明月看着他手中的东西,脸色煞白,惨笑道:“你……你果真……”
                     沈白聿依然笑着,把吴钩刀放到她的手中,柔声道:“明月,我只希望你永远不要再有刀口喋血的一天。”
                     薛明月看着那把弯刀,又抬眼望他,眼泪慢慢流了下来。她的神情又是伤心,又是绝望,拿着刀倒退几步,道:“好、好、好……我知道了,我知道了……你放心,我不会乱来。不管你怎么样对我,只要是你说的话,你知道我是一定会听的。”
                     她说完就转身飞奔了出去,沈白聿皱了下眉头,却没有动作。
                     君奕非忽道:“我现在真的不了解你是个怎样的人了,你怎能这样对她!”
                     沈白聿看他,道:“不然你要我怎样,跟她说我死后不要随着我来,还是跟她说生死相许、不离不弃?”
                     “你——!”君奕非怒道:“你对她就一点怜惜也没有么!”
                     沈白聿淡淡的道:“我这种人,本就没有资格怜惜别人。”
                     气一下子泄了,君奕非呆了半晌,才道:“如果是别人说这种话,我一定当他自私自利无药可救。可你不一样,你这个人,好像生下来就是为了这把剑和问剑山庄而活着,你的人生甚至不能容纳进人人都有的感情。”
                     沈白聿叹了口气,道:“不错。你曾经问过我值什么,我可以告诉你,从身在问剑山庄,生为吴钩的主人的那一天起,我就失去了这样问的资格。——剑上荣辱,这就是所有剑客一生的写照,也就是沈白聿这个人一生的命运。”
                     君奕非道:“剑上荣辱……剑上荣辱……都说是人在役剑,可是你这样,和被剑所役有何不同?!”
                     沈白聿反问道:“何必执着同异?人有求不得,故而不自由,世间谁人可解?难道你没有身在局中?”
                     君奕非想起了薛明月,想起了他答应沈白聿的那,最后终叹道:“无论如何,我都很佩服你,至少你想做的事,你都做到了。只是我的确还有一个问题,想要问你。”
                     沈白聿道:“我在听。”
                     君奕非道:“你是不是觉得我一定会答应,是为了薛明月?”
                     沈白聿抬头久久的凝视天空,好会儿才道:“要下雨了,夏日的雨很大,我们进屋吧。”


                16楼2010-05-22 12: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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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折·完——------------------------


                  20楼2010-05-22 12: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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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折
                         序
                         大同县首富胥大善人死了。
                         钟快腿是大同县衙的捕头,也是这附近几个县最好的捕快。他原名钟郐,因为轻功了得,所有人都叫他快腿捕头,时间一长,原名反而被人忘了。钟快腿很以这个名字为荣,他最出名的故事是和一匹千里马赛跑,跑了一天一夜以后,那马倒在地上死了。
                         累死的。
                         十几天前邻县出了桩离奇杀人案,钟快腿奉命去协助追查,才回家来没一个时辰,就被仵作老余带着去胥家看尸体。胥大善人胥宝定做粮米买卖起家,平时行善积德,是这地方上有名的商贾,故而虽遭刺暴毙,却没有在县衙停尸。地方上向来仰赖胥家颇多,县太爷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夏日里天气湿热,尸体容易腐烂。一掀开胥家准备好的棺木,大股的恶臭味就涌出来。钟快腿虽然赶紧捂住了鼻子,还是脑中猛的一晕,退后几步,他皱眉道:“怎么烂的这么快?”
                         老余倒是先罩好了口鼻,上前翻检尸体,边答道:“确实奇怪,胥家昨天夜里来报的案,本不该这么快腐烂。”
                         钟快腿站远了些,问道:“难道时辰错了?”
                         老余摇头道:“看着肌肉颜色与血块,也未见得,天气湿闷,尸体坏的快也是应该的——胥老爷大概死了八个时辰,不会超过十二个时辰,这应该没错,只是坏的也太厉害了些。”
                         钟快腿道:“死因可看出来了?”
                         老余开始给尸体着回衣物,笑道:“死因谁看不出来?胸口被利器当心穿过,两面锋口,应是剑或匕丶首,入肉约五寸一分长。胥老爷身上只有这一个伤,其它没有任何异象。”
                         钟快腿一震,道:“五寸一分长?当真?!”
                         老余冷笑道:“钟捕头你如今名气大了,忘性也大了,连我老余的话也不信。不信的话自己去瞧啊。”
                         钟快腿似乎没有听到,他只站在原地反反复覆的道:“五寸一?五寸一?难道那煞星果真来了此地?”
                         听了钟快腿的话,县太爷手里的茶杯盖子许久才慢慢落下去,沉吟片刻,道:“你说这是江湖刺客所为,可有其它证据?”
                         “启秉老爷,证据就是胥宝定的伤口。”
                         “哦?这话怎么讲?”
                         “老爷不涉足江湖,不知道也是不奇怪的。这两年以来,江湖上出了个顶顶有名的刺客,出手从不留活口,每次都是当心穿过,死者伤口五寸一分长。因为没人见过他的模样,所以江湖上送了他一个外号‘五寸一’,黑手品评兵器谱,这五寸一排名第。”
                         县令放下了茶,道:“胥老爷祖上几代都在这大同县上做粮米生意,并非江湖人,怎会招来这等杀身之祸?”
                         钟快腿心头一松,暗道县太爷果然是年纪太轻,见识太浅。表面上依然恭恭敬敬的道:“商场如战场,这几年胥老爷生意做的大了,肯定结识了不少头面上的人,不知何时得罪了什么人也说不定。属下这次到邻县,听闻这煞星在梅川附近杀伤好几条人命,见识过死于他手者尸体的伤口方位,与胥老爷的伤口是一模一样。”
                         县太爷点点头道:“这我也听说过;你既然这么说,那就错不了了。打点一下,我们一起过去胥家探问遗孤。”
                         钟快腿心领神会,马上退出去让人备轿,不一会儿,就到了胥家。
                         胥家是地方大户,然生老病死贫富皆同,胥夫人年逾五十又遭丧夫之痛,拉着县令絮絮叨叨说了好半天话,才哽咽着要青天大老爷为民做主。胥宝定的儿子胥子常、儿媳胡氏,女儿和倒插门女婿,还有家里的老管家披麻带孝站在一边,听见胥夫人这一哭,都是涕泪涟涟。
                    


                    21楼2010-05-22 12: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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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觉得自己已不会再吟这首诗,也知道自己不会再见到沈白聿。他和沈白聿一直是很好的朋友,对这个,他一丝后悔也没有。他本不应惆怅。
                           可他不开心。
                           温惜花茶杯在手指间不停转来转去,然后摇头叹道:“小白,你有没有什么话想告诉我?”
                           楚桐一直很专注的在盯着温惜花的动作,什么东西飞速的从他眼睛里逝去,轻轻抬头,他长叹了一声:“你是我唯一的朋友。朋友之间,本来就是要无话不谈,也不应该有什么隐瞒。”他深深的望进温惜花的眼睛,道:“但是,就因为你是我的朋友,我才不能说。”
                           那纠结起来的眉心已经透露了太多,温惜花叹了一声,道:“我明白。”
                           他是真的明白。
                           如果今天的温惜花只是一个陌生人,也许楚桐会愿意告诉他很多秘密,解答他很多问题;但他们是朋友。有的时候,越是亲密的人,一些事情就越难以出口,不止怕被对方因此看不起,也怕自己因此看不起自己。
                           楚桐露出一丝微弱的笑意,淡淡的道:“有些事,即使我不说你也会知道。你想必已发现,我的武功现下已废了。现在在那儿的沈白聿,是我的孪生兄弟,一个剑术天分比我好,将来的路也比我宽阔的人。问剑山庄不会需要一个不能使剑的少庄主,吴钩也不需要一个运不起内力的主人。”
                           他谈论自己时那种漠然和无关紧要的神情,在一瞬间刺痛了温惜花。温惜花皱起了眉,停住了桌上旋转的茶杯。
                           楚桐又道:“本以为上一次必死无疑,结果居然给我活了下来。所以,我有了一个想法。”
                           温惜花问道:“什么想法?”
                           楚桐微微一笑,道:“重来一次。一个人一生中,这样的机会绝无仅有。这一次我不再是沈白聿,不必踏足江湖,一生荣辱不系于剑,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人。”
                           温惜花忽然笑了,道:“可是你却做了官。--官不是普通人。”
                           楚桐笑道:“因为我忽然发现没了武艺,自已一无所长。一个什么也不会的人,不当官,还能干什么?”
                           温惜花失笑道:“话虽这样说……所谓小隐隐于林,中隐隐于市,大隐隐于朝。想要摆脱江湖耳目,我还真想不出有比做官、比在京城做官更好的法子。这么妙的主意,也亏你想得出。”
                           楚桐道:“想得出到底也是无用。我不入江湖,江湖却要来找我。”
                           温惜花叹道:“其实,有人的地方就会有恩怨情仇,就会有高下争斗,就会有江湖。一个人想要从红尘抽身,谈何容易。”
                           楚桐看着他,道:“你似乎有许多感慨。是否发生了什么?”
                           温惜花回眼看他,道:“不是我发生了什么,而是你发生了什么。不知你这里风水是否特别的好,一个晚上居然来了三拨人。”
                           楚桐脸色大变,道:“三拨?除了你和孟管家,今晚还来过别人?”
                           温惜花也脸色一变,道:“我看你毫无反应,还以为你早已知晓。我刚进门时惊走了一个,行藏才被你发现,那人轻功不弱,可是身法并不熟悉。”
                           楚桐刷的站起来道:“糟了。快,去迭翠坊。”
                           如果说这世上没有比青楼的夜晚更热闹、更绮丽的地方,大约没有人可以反驳。迭翠坊今晚如平日一般人来人往,灯火通明,丝竹之声不绝于耳。
                      


                      32楼2010-05-22 13: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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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笑和尚道:“雷婆婆?莫非是河北雷家的那个老太婆?”
                             温惜花笑道:“除了她还有谁?葫芦是你的,自己去要,我是怕了她那把十字龙头拐啦。”
                             大笑和尚脸色更难看,笑也笑不出来了,哭丧着脸道:“那个老太婆手底下是出了名的‘有进无出’,你把葫芦押给了她,我哪里还要得回来!”
                             楚桐在旁边突然一笑,道:“你莫要听他骗你,他能押得出去,自然也能赎得回来。”
                             大笑和尚这才注意到他,先是一惊,而后一愣,最后回头看着温惜花,道:“和尚今天一滴酒也没有喝,怎么会眼花了呢?”
                             温惜花先是对楚桐苦笑道:“算我求求你,这和尚最听不得人害我,你就不要再添乱了。”又转向死死盯着楚桐的大笑和尚道:“和尚没有醉,也没有眼花,只是什么也莫要来问我,你去问他。”
                             楚桐拱手道:“在下楚桐,见过大师。”
                             大笑和尚糊里胡涂的还了礼,问道:“楚公子乎?沈公子乎?”
                             楚桐微微一笑道:“有什么关系。叫什么,还是那个人;是不是那个葫芦,不一样可以装酒?”
                             大笑和尚一震,然后拍了拍自己的脑袋,道:“是极是极,若用不惯,多用用自然会惯,酒是一样的,葫芦又有什么关系;人是一样的,名又有什么关系!”说完,他就放声大笑起来。
                             温惜花也在微笑。
                             大笑这么在乎的,当然不是一个普普通通的装酒葫芦;让他念念不忘的,是葫芦上挂的天下第六。这一次,他能想通,能放得下,未尝不是一件好事。正在这样想,目光转到楚桐那一边,见他彷佛若有所思,感觉温惜花的视线,轻轻颌了下首,眼睛里含着一丝笑意。
                             趁着大笑和尚去给他们安排素斋,温惜花问楚桐道:“小白,你刚刚在想什么?”
                             楚桐道:“我在想大笑说的话。”
                             果然如此,温惜花轻轻笑道:“你明白了么?”
                             楚桐也笑了,道:“人是一样的,名又有什么关系?沈白聿有什么好,君奕非又有什么不好?这样的道理,我居然一直不明白。”
                             温惜花道:“之后你打算怎样?”
                             楚桐叹了口气,道:“若能平安解决这次的事情,我想回问剑山庄一趟,你也好久没有喝过沈家家传的梨花酒了吧?”
                             温惜花笑道:“你这样说,莫非是邀我一起去?”
                             楚桐看他道:“你不去?”
                             温惜花嘻嘻一笑,道:“我自然是要去的,有好酒,有美人,又有一张舒服的床的地方,你就是拿绳子拉我,我也不会走。”
                             用完斋饭,大笑就缠着楚桐要下棋。沈家的传人不止要学武,琴棋书画都需得会上两招,沈白聿的棋力在江湖上也向为人所道。楚桐皱了皱眉,朝温惜花使个颜色,温惜花一点头,上去拦住大笑道:“我又不是不知道你,和尚是个臭棋篓,还是将就跟我下吧。小白从没来过天龙寺,也该让他去四处看看。”
                             大笑眼看温惜花拦在门前,楚桐一下子就没了踪影,忍不住摸着脑袋埋怨道:“和尚跟你也下过百盘也不止,如今来个高手,正好叫指点指点,居然让他走了。”
                             温惜花笑着去摆棋盘,道:“走也走了,还看什么,到底要不要我陪你下?”
                             大笑无奈坐下,道:“当然要下。你坏了我的好事,这次中盘就让你投子认输。”
                        


                        36楼2010-05-22 13: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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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温惜花放下一子,道:“你跟我是输多赢少,还是自己小心吧。”
                               天龙寺占地极广,他们又是从后山小门进的地方,楚桐绕了半天也没找对地方,终于只得拉住一个小沙弥,由他指点着到了大殿。正殿中央香火缭绕,人来人往,黑压压跪了一大片都是来上香的人。楚桐远远的站着看了一会儿,就转到了偏殿。
                               才进没两步,他就已看见了胥老爷的一家子。
                               胥夫人站在一位老僧旁边听他讲经,一边听一边抹眼泪,儿子儿媳女儿女婿家人丫鬟站了一排,约有二十来口。
                               胥子常先发现了楚桐,他一愣,马上又扯了扯母亲的衣袖。
                               楚桐心下暗笑,他只是个七品小官,胥家财大势大,向来结交的都是当朝权贵。如今他又已不是大同县令,怕没多的殷勤招待。胥夫人果然一改那日新丧时的热络,连嘴都懒得张,只是远远的朝他点了点头。楚桐也不动气,走上前去道:“胥夫人,胥公子,今日可是来给胥老爷做法事?”
                               话音刚落,胥夫人的眼眶又已红了,胥子常一拱手道:“楚大人,劳您费心记挂,因家父死的凄凉,家母执意要到天龙寺来做场大法事超度,这已经是第十天了。”
                               楚桐转向胥夫人道:“夫人请节哀顺便,多多保重。如今逝者入土为安,凶手又已伏法,想必胥老爷的在天之灵也能安息了。”
                               胥夫人听的连连点头,容色和缓了不少。心想这楚县令说话得体,人又生的清俊,让人不由得生出几分好感,加之他在任时也算对胥家多方照顾,就露出了一丝笑容道:“多谢楚大人,这边法事将毕。楚大人若不嫌弃,外宅就在山下,请到寒舍小坐片刻如何?”
                               她这话原只是客气,谁知楚桐果真道:“既然胥夫人这样说,那楚桐就叨扰了。”
                               胥夫人一时语塞,幸好旁边的胥子常顺口接上,道:“这就太好了。我与楚大人年纪相若,也可趁机多亲近亲近,来,这边请。”上前亲亲热热的拉了楚桐就往门口先走,胥子常这一拉走的仓促,连跟温惜花说一声的机会也没有,楚桐笑面以对,心下不免微微一凛。
                               胥家的宅子是胥老爷到京城办事宴客常住的处所,虽占地不大,却布置的十分精巧,院落园林小巧雅致。胥夫人看儿子与楚桐谈兴正浓,便找了个理由让胡氏搀她回房先走了。胥子常看母亲走了,就提议不如移往偏厅,也少些拘束。
                               才在偏厅落座,胥子常交代完不许闲杂人等过来打扰,抬起茶碗一看,对一旁伺候的丫鬟皱眉道:“这茶凉了,也不知道换一换。”
                               那丫鬟奇道:“这茶泡了没半个时辰,怎会……”
                               胥子常喝道:“叫你去换还不快去,啰啰嗦嗦干什么?这茶也太次,去,给楚兄换我屋里收着的老君眉。”
                               丫鬟只得应声而去,胥子常笑道:“这些丫头平时懒惯了,也不懂伺候客人,让楚兄见笑了。”
                               楚桐瞧着那丫鬟的背影微微一笑,道:“胥兄,刚刚那位颇为眼熟,莫非是当日我问过的丫鬟兰儿?”
                               胥子常笑道:“楚兄好记性。不错,她原是我母亲的贴身侍女,后来我妻子过门,母亲疼惜她身子弱,就把这丫鬟给了她。”
                               说话间,茶已上来了,捧茶的人竟然是胥子常的妻子胡氏。
                               胥子常皱眉道:“怎么是你,兰儿呢?”
                               胡氏体态嬴弱,生的虽不艳丽,神情却楚楚动人,她见丈夫责难,低下了头轻声道:“娘说要兰儿去给她捶捶腿,我顺手就接过来了。”
                               她的语气又软又温柔,似有一股化不开的轻愁,叫人不由得兴起不忍。胥子常见状,只得放柔了声音道:“你身体不好就不要做这些下人做的活儿,下次别逞强了,家里佣人多的是,还少你一个吗?”
                               胡氏见他容色转霁,也就浅浅一笑,眉眼间是说不尽的温婉秀丽,声音也抬高了些,放下盘子把茶往桌上摆,道:“没事的,哪儿那么娇贵呢。只怕怠慢了楚大人就不好了。”
                               楚桐亦是浅浅一笑,伸手去接那茶碗,口中道:“有劳少夫人了。”
                               见他双手来拿,胡氏的纤手不知怎地颤了一颤,楚桐手上立刻快了一分,接住了茶碗不落,只有几滴水洒落了到他手上。胡氏轻呼一声,连忙拿出手绢要擦,嘴里不住的道歉。
                               楚桐只手拿着茶碗,笑道:“不必了,晾一晾就干,少夫人不必介怀。”
                               胡氏呆了片刻,脸色苍白,过了会儿,又强笑道:“这茶洒了许多出来,不如我拿下去给大人重换过?”
                               楚桐道:“无妨,再加水就行了,换来换去也打扰了我和胥兄谈笑的兴致。
                               胥子常一直沉着脸,听他这么一说,从旁笑道:“还是楚兄爽快,阿静,你先就下去吧。”
                               胡静一张俏脸血色全无,本待再说,胥子常冷哼一声,她只得勉强露出了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道:“相公、楚大人,妾身告退。楚大人……还请多多保重。”
                               胥子常眼中精光大盛,又笑道:“女人就爱婆婆妈妈,楚兄可曾烫伤?”
                               楚桐嘴角扬起个意味深长的笑容,抬起茶碗道:“胥兄这说的,尊夫人细心体贴,又多为胥兄着想,有妻如此,夫复何求。”
                               胥子常笑容更深,道:“承楚兄谬赞了,来来,尝尝我重金购来的老君眉味道如何。”
                               楚桐眼睛一低,落在瓷白的茶碗上,微笑道:“重金购来?那我可真要好好尝尝。”
                               他才将茶碗凑至嘴边,只听有人断喝一声:“喝不得!” 一只手已斜插出来,将茶碗打翻在地。


                          37楼2010-05-22 13: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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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五、
                                 这人竟是去而复返的胡静,她站在打碎的茶碗边,喘着气,脸上一抹绯红。旁边的胥子常也吃了一惊,脸色要多难看便有多难看。
                                 一时间,屋子里只听见喘气声,三人都盯着地上的茶碗,没人说话。
                                 打破沉默的是楚桐,他看了地上,眼光又转到胥子常,最后停在胡静身上。微微一笑,道:“劳少夫人多费心了,楚桐感激不尽。”
                                 他虽在笑着,笑意却未抵达眼底;话虽是感谢,温暖却未抵达语气。这一刻,他忽然从一个亲善温文的书生,成了一柄欲待出鞘的利剑。楚桐收起唇角的弧度,又缓缓道:“不过少夫人多虑了,这样的毒药,便是拿来下酒,我也死不掉的。”
                                 胥子常一震,强笑道:“楚兄说的哪里话……”
                                 楚桐转过头,只轻轻看了他一眼,胥子常后面的话就再也说不下去,冷汗从额头上落了下来。
                                 楚桐笑起来,他脸色冷冷冰冰,说话语气却轻柔,道:“胥少爷,你可知一个人在布置阴谋之前一定要准备的是什么?”
                                 胥子常的笑已经挂不住了,只得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楚桐也不管他,径自道:“就是事败之后的灭口。这世间其实很滑稽,一个阴谋最要紧的,就是要不为人知,而又没有一个人能真正做到天衣无缝。更加滑稽的是,一个阴谋,时常都是在灭口之时会出纰漏,以至功败垂成。”
                                 胥子常完全沉下了脸,恨声道:“楚桐,你这话什么意思?”
                                 楚桐道:“我的意思是你机关算尽,却错了一件事。”
                                 胥子常道:“什么事?”
                                 楚桐微笑道:“就是原本我就没打算要揭穿你。”他见胥子常脸色变得煞白,又道:“胥家不止是地方大户,与当朝宰相皇子都有交谊,更有通天之能。当时我就晓得,有些事情就算说了也没有人相信,就算有人相信也没有人当真,就算有人当真了……”顿了顿,他道:“就算有人当真了,你胥少爷还会没有办法吗?”
                                 胥子常哼了一声,道:“既然你知道,又何必咄咄逼人,拦我去路?”
                                 楚桐悠然道:“钟快腿夫妇可说因我而死,我心中又有疑窦未解,所以就算知道这里是龙潭虎穴,也不能不来。”
                                 胥子常冷笑道:“好个不能不来,只可惜你既然来了,就不要回去了。”他撒掉刚刚端上的茶,就着原本未撤的茶壶斟了一杯,喝完一口后似乎平静了不少,胥子常已换了语气:“楚兄,你年纪轻轻就已入仕,将来必将前途无量,何必断送在此地呢?”
                                 楚桐看着他,眼睛里竟然有怜悯,摇头道:“胥少爷,现在无论说什么,已经迟了。”
                                 胥子常重重摆下酒杯,怒道:“楚桐,不要以为我给你几分面子你就……啊……”
                                 看见胥子常捂着肚子蹲下去,面上已经一片惨灰,右手中指颤巍巍抬起指着自己,楚桐苦笑道:“你误会了。第一,我说太迟,是因为你已经要死了。第二,毒不是我下的。”
                                 胥子常已不能言语,他顺着楚桐的目光看去,看见自己的妻子站在一边,目光冷冷清清,那鄙夷的眼神彷佛他已是一个死物。怒极攻心之下,一口热血反而突破喉咙喷了出来,他一手要去抓胡静的衣角,嘴里叫道:“好……你……为什……”
                                 “么”字尚未出口,胥子常的身子忽地一倾斜,软软地倒了下去。
                            


                            38楼2010-05-22 13: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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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楚桐看着胥子常死时突然变得正常的肤色,这才有些动容道:“竟然是‘寸心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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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朝楚桐嫣然一笑,胡静又道:“倒是你,明明已看出我在杯子上下了毒,茶水里是无毒的,居然还陪我演下去,这份涵养功夫真是少见。”
                                   楚桐微笑道:“倒不是涵养,我只是好奇这出戏会变得怎样而已?”
                                   胡静道:“只是好奇?”
                                   楚桐欣然道:“只是好奇。”
                                   胡静苦笑起来道:“原本,我还想哄你一哄,后来端茶时看见你的眼睛,我就知道这个计策能骗得了别人,却绝对骗不了你。”
                                   楚桐道:“你原本是想先让我以为胥子常想毒死我--不,他本就想毒死我,只是给你换了而已--然后再来相救,到时哄胥子常说几句话使我确信,你又知道胥子常紧张时就会想喝水,就给他准备了要命的茶杯。等到他毒发,自然尘埃落定,所有的罪名都是他的了。”
                                   胡静沉默片刻,才道:“你这人的机变聪明,可说是我生平所见的第二人,这里面种种关节,居然都被你说中了。”她长叹一声,眼中流露出无限幽怨,道:“为什么,总要给我遇见这样的人……”
                                   楚桐没有接口,胡静已回了神,道:“我却有一事不明,希望楚大人能为我解答。”
                                   见楚桐轻轻颔首,她道:“这整件事虽不是天衣无缝,却也破绽不多,你究竟是如何看破的?”
                                   楚桐微微一笑,道:“胥少夫人,你虽然嘴上不欲骗我,可心里却不这么想啊。你莫要费心再试探我,可以告诉你,该知道的,我全都知道;不该知道的,我也不幸知道了。”
                                   胡静没有动摇,她道:“你知道了什么?”
                                   楚桐笑道:“我自然是知道了胥老爷是你杀的,钟快腿和他老婆不是你杀的,还有--闻名江湖的杀手五寸一,就是你。”
                                   听到最后一句,胡静方才变了脸色,她已完全笑不出来,目光森冷而锐利,冷冷瞅着他道:“你知道的真清楚啊。”
                                   楚桐不为所动,依旧微笑道:“多谢。”
                                   胡静眼中闪过一丝绯红,死死盯住楚桐那双幽深的眼睛,两人寸步不让的互相凝视了片刻。半晌,胡静的杀气一敛,苦笑道:“好胆识,你怎知我不会杀你?”
                                   楚桐摇头,道:“我不知。不论你信与不信,我虽没有武功,想杀却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胡静呆了一下,点头道:“我信。单凭你是他的朋友这一点,我就知道你不是好相与的人。”
                                   这个“他”让楚桐心中一动,他面上却没有表露出来,只是道:“其实这件事若是到尊夫这里为止,还都与普通的推断相符,可惜中间多了一个变量,让我的想法完全反了过来。”
                                   胡静虽知他在拖延时间,也忍不住奇道:“什么变量?”
                                   楚桐微微一笑道:“就是假扮成女人的钟快腿。”
                                   胡静愣住了,楚桐没有理会她,道:“事情从月前开始,其中诸般波折不可谓不复杂,我也只是推想。到了昨天,才知道自己完全想错了。”
                                   她道:“你说,我想听。”
                              


                              39楼2010-05-22 13: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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