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眼前人俊美无比的侧脸，清染目光闪烁，最终垂下了眼睫。
本以为起事前不会再见他了，不想还会如今日这般。
只是……终究，可怜辜负好韶光。
清染眼中万千情绪，皆成叹息，终于沉寂。
“到了。”宇文琮突然停了下来。清染来不及收脚，一下撞上他的后背。一边揉着鼻子，她一边探头问着：“这是哪儿？”
宇文琮似乎带着她到了一条小巷，前面不远有个冒着热气的摊位，有几个衣衫稍显破旧的农民正坐在一旁的小桌旁。
“地方偏了些，也破了些，却是我找到的最正宗的地方了。”宇文琮笑道，拉着她继续往前，走向那个摊位，“老伯，麻烦替我上两份。”
“好嘞！”那老伯应了一声，一边下锅一边回头大笑着，“公子跑遍这菱昭城，为的就是这位姑娘？”
清染闻言，怔了怔，求证似的看向宇文琮。他却不看她，反是与老伯寒暄：“让您见笑了。”
“姑娘来了就好，公子自个儿都来了几十回了，总算把人给等来了！”老伯一边说话，一边收脚麻利地端上两个碗，“二位吃好！”
清染低头看去，碗里是一碗半透明的乳黄色胶体，散发出淡淡的清香。
“黎国的小吃，黄盖。”宇文琮把汤匙递给她，“我曾去过黎国，对它印象很深。老伯手艺好，味道很是正宗，就是不知道，你是不是喜欢。”
清染舀起一勺，轻轻抿在嘴里。那时她还小，不过六七岁，拉着凌宣偷偷溜出皇宫，两人蹲在路边一人一碗“黄盖”吃得香甜。
那应该是她最后的单纯了吧。
而这个人……
她悄悄看着宇文琮。
宇文琮脊背笔直，一身华贵的白衣，与破败的小巷格格不入。他慢慢吃着碗里的“黄盖”，动作优雅至极。
那是根植在他生命中的修养与高贵。
而这样一个人，却为了她，找过一条条街巷，坐在这样破败的地方，吃一碗小吃。
江南一月，他是否寻遍了这菱昭？
“清染，你在想些什么呢？”宇文琮半笑半叹地唤她，“再不吃，该凉了。”
清染又轻抿一口，缓缓开口，声音微涩：“子彻，不值得。”
“什么？”宇文琮微微向前倾，不解地看着她。
“这样好的对我，不值得。”她闭上眼，苦笑着。
“对人好，哪有什么值不值得？”宇文琮放下碗，看着对面红衣惊艳的女子，“何况，是我自己想要对你好。”
清染复又睁开眼，愣愣地看着他：“子彻……”
宇文琮突然捂住了她的唇：“清染，不要说了……我只问你，你可是只认定了凌溯？”
他掌心尽是微凉的汗，双眸清澈，一瞬不瞬地看着她。
清染扭过头去，霍地站了起来：“出来这么久了，颜溪该担心了。子彻，我们先回去吧。”

第四十二章
Chapter 01
“主子，人到了。”颜溪看着独望着天的清染，犹豫了一下，终是低声道，“只是……主子真的决定了……”
清染低低笑了，转身挑眉看向她：“什么时候起，你也学会颜须朗成那一套，变着法儿从我嘴里套话了？”
“哪有啊……”颜溪笑眯眯地摸了摸鼻子，却还是等着她回答。
“这并非我能够左右的。颜溪，我不会因为任何人或事，影响……我真正要做的事情。”清染低下头，摆了摆手，“好了，让他进来。”
“是。”颜溪说着，拍了拍手。一个人影从屋顶跃下，抱拳行礼：“主子。”
清染背对着他，温声问道：“没惊动旁人吧？”
“未惊动一人。”颜须恭敬地低下头，“主子吩咐的事情，属下已经去办了。只是……”
清染轻笑出声，慢慢转过身来：“你这个样子，我还真有几分不习惯。说吧，出了什么意外？”
“军队……根本不招人。”颜须仔细斟酌着，目光透出些许的凶狠，“我去投靠，按照主子的吩咐，小露了一手，但是……那军营的主将根本不愿招人，将我推了出来。”
清染半垂螓首，未束的长发柔顺的垂在了颊边。颜溪侍立在她的身侧，抬头和颜须对视了一眼。
他们正想说话，就听见了清染的声音，清清淡淡，情绪莫名：“既然如此，颜须，也就莫再试探了。该怎么办……就怎么办吧。别让本宫失望！”
突然转凉的口吻，突然低沉却狠戾的声音，连颜须都有些被吓到。不过很快，他嘴角挑起了一抹笑，抱拳道：“属下遵命。属下这就回去，按原计划行事。”
“去吧，小心些，莫被人发现。”清染慢慢吐出一口气，没有再看颜须，“动作要快，消息必须第一时间传与我。”
“是！”颜须又一抱拳，四下看了看，足尖点地，飞身而起，不一会儿就不见了踪影。
颜溪注视着他离开的方向半晌，才低声道：“也不知用这样的法子……颜须那小子会不会有危险……”
“怎么？你担心他会暴露？”清染挑挑眉，“放心吧，不会的。计划很是周密，即便有人发现，颜须也自有应对……我的那些药，可不是摆设。”
“但是……那毕竟是一军副将——”颜溪还是蹙着眉头，喃喃着。
清染轻轻拍了拍她的肩：“你们跟着我这些年，出生入死多少次，现在不也都还在这里？颜溪，放宽心，莫要……关心则乱。”
颜溪伸手揉了揉自己的脸，松了表情，摇头示意不会了。清染一笑，正要说些什么，千秋的身影已经出现在了院子门口。
“千秋姑娘。”清染冲她微一点头，“姑娘有事？”
“大人客气了，是王爷遣了奴婢来，请大人过去。”千秋福身行礼，垂首恭敬道，“若是大人现下无事，可否随千秋过去？”
清染颔首：“这便走吧。颜溪，你就留下吧，不必跟了。”
颜溪一怔，很快就低头答道：“是。”
“劳烦姑娘给我引路了。”清染对着千秋笑了笑，“也是难得，我来王府这几次，无论是京中还是江南，都是姑娘引的路。”
千秋退后两步，转身，然后侧过身子，伸手请清染往前走：“也是王爷抬爱奴婢了。”
清染轻哂，不再开口。
千秋领着她绕过几座院落，进了花园。清染放慢了脚步，打量着眼前的景色。冬过初春，许多草木刚刚生出新叶，大多还是萧条的，却能隐隐看出熟悉的模样。
见她这副模样，千秋也折回了她身边，叹了口气，这才笑了：“这是主子交给我布置的，特意吩咐过要和原来一个样子。主子……是个念旧的人呢，大人觉着呢？”
“千秋。”清染收回了视线，声线微寒，“我们走吧。别让你家主子等久了。”
千秋忙赔笑，却是不再往前：“剩下的路主子不让人去，姑娘也该知道了，主子就在湖心亭等着姑娘，姑娘……”
“我知道了。劳你费心了，下去忙吧。”清染挥了挥手，示意她下去。
她又在原地站了许久，闻到空气中淡淡的水气，和微凉的寒气。她知道，只要再往前一小段，转一个弯，就能看见一片人工湖。
湖上有浮桥，湖心有小亭，亭中有琴，还有那个白衣的温润男子。
良久，清染深吸一口气，终是迈步往里走。果然，她才踏上浮桥，宇文琮已闻声向她看来，嘴角扬起浅淡的笑意。
他迎了出来，笑着看着她：“清染，你可算是来了。”
她抬头，看见亭上的牌匾。
字迹刚劲，又不显得凌厉霸道。她突然就想起了那日游湖，他带她去吃小吃，认真地问她。
——“……我只问你，你可是只认定了凌溯？”
她突然就生了怯意。而那牌匾上，分明写着二字。
——清念。

Chapter 02
再说陈凌溯。
大军仍然盘踞在峡谷中，吴勇等几名大将聚在帅帐中，正在商议着什么。
“我已经把情况报了上去，大军改道，绕路此处。”凌溯指了指地图上峡谷的位置，略微停顿，“按照行军速度，后日清晨，你们便该出发了。”
吴勇道：“属下明白，只是……不知是否会再往上查探工程？若是要去，我们也好做些准备。”
“我也并不确定，做些准备也好。”凌溯边答着，边抬头看着几人，“怎么，陆云没来？”
“他白日里出营，被街上歹人误伤，正上药呢，一会儿就来。”吴勇解释着。
凌溯皱了皱眉，并未答话。
正说着话，已有人撩开帐帘，大步走了进来，在凌溯面前行礼：“属下来迟，望大人恕罪！”
凌溯打量了他几眼，忽地笑了：“无碍，过来看看地图吧。后日就该拔营了，你负责粮草，可要万分注意。”
“属下遵命。”陆云点着头，凑过去看地图，看见一个红色的图标，愣了愣，“我记得此处并无标识，这是……”
“哦，你方才未来，才不知晓。这是昭玉王的封地，我们怕是会在那里停留些时候。”凌溯指尖点了点那个标记，笑着说道。
陆云点头表示知道了，又开口道：“后日拔营，可还会按安排逆流巡查？”
“这话吴勇才问过，你们倒真是一个营的兄弟！”凌溯摇头笑道，“是否巡查工程，还要看‘夫人’那边，做些准备也无碍。”
“对了，陆云，你那伤怎么样？”吴勇最先想起他的伤势，关切地询问。
陆云挥了挥手：“呵，都是些皮肉伤，上些药就好，不碍事！”
“无碍便好。”凌溯仔细地看了他许久，终于扬唇，“来，看看这样可好？”
“什么？”陆云并不再上前，反是犹豫了一下，转而询问道。
凌溯眸中的疑色这才慢慢消失，再度伸手招呼：“不必顾虑，我有事交代。”
“是。”陆云这才又往前一步，顺着凌溯的指点，视线扫过地图。
“方案不变，只是刚才你没来的时候，多了些细节。”凌溯叩着桌面，示意吴勇，“你给他说说。”
“此处留兵一万。”吴勇见他有些不解，又解释道，“大人才得了消息，怕那边有人埋伏，留些力气反击。”
陆云点头表示知道了。
凌溯拍拍手：“好了，来定下最终计划，我也该回去了！”
大营边，陆云正蹲在地上看着什么。凌溯和几个将领从从帐内出来，看见这一幕，立刻朝他走了过去：“陆云，在看些什么？”
“大人？”陆云连忙站起来行礼，即使凌溯示意不必，也仍是将礼数做周全，才答道，“属下在看蚂蚁。”
“蚂蚁？”凌溯疑惑道。
陆云道：“正是。大人请看，这大队的蚂蚁正在搬家……明后两日，怕是有雨。”
凌溯嘴角噙了一抹笑，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转手却一个错位，想要制住他。
陆云一怔，却是飞快反应过来，一个侧身，左臂一溜，便躲了开去：“大人好功夫。”
“你不是陆云。”凌溯冷冷地看着他，手已经放在了腰间的佩剑上，“你到底是谁？装成陆云潜入我军意欲何为？陆云呢？”
陆云表情有些迷茫：“大人这话……是什么意思？”
“你需要我动手吗？”凌溯眉目间冷意更甚，“你是谁？”
“陆云”嗤笑一声，摊开手：“我是谁，与大人无关。”
“你的目的是什么？谁派你来的？”凌溯逼近一步。
“目的？指使？”又是一声笑，“陆云”脸上满是嘲讽，“你既然防得这般厉害，也应该猜到了吧？”
凌溯面色微变：“是她让你来的？她知道了什么？你是朗成？颜须？司马允？”
“无可奉告！”他轻嗤出声，“我真是替主子不值……”
“闭嘴！我再问你－－”凌溯强压下心慌，“陆云呢？”
他耸耸肩，一脸的无所谓：“杀了。”
凌溯表情僵住，一手紧紧握住了剑柄：“你－－”
“陆云”察觉他的动作，挑眉冷笑：“你想杀我？”
“我没有要害她。”凌溯深吸一口气，“我说的是真的。”
“你不必与我说。到最后会如何，选择是你做的。”“陆云”盯着他的动作。
“你信与不信都好，现在我不能留着你。”凌溯叹口气，不欲多说。
“大人稍等。”他抬手，笑了，“我只想知道……大人怎么发现我的？”
凌溯闻言也笑了：“你的易容术的确很好，装的也很巧妙。只是……陆云是个粗人，只会领兵打战，哪会这些！”
顺着他的视线，“陆云”看见地上的蚂蚁：“原来如此……”
话音未落，一枚银针已经扎入了凌溯的眉心。凌溯惊怒：“你要干什么？”
“大人放心，没有命令，我不会动你。不过……我也不会让你记得刚才的事。”“陆云”耸了耸肩。
凌溯面部瞬间僵硬，不过一瞬又恢复了正常，却皱眉问他：“陆云，你怎么在这里？”
陆云笑了，做足礼数，朗声道：“属下随便走走罢了。”

Chapter 03
昭玉王府
“怎么了？”宇文琮见清染停在了亭外，走到她身边，微笑着询问。
清染微微摇头，收回了视线，宇文琮却已经发觉。
“清念。”宇文琮轻声念出了牌匾上的字，笑容依旧，“清染，还记得初见，你与我谈论老庄之道……老庄之道，清心寡欲，无功无名，是谓‘清念’。”
清染眨了眨眼，低了低头，走入了亭中。
摆设很是熟悉——瑶琴，小几，玉壶，茶具,香炉，酒樽。简单的布置，清淡的香气。
清染在瑶琴前坐下，抬手拨弦。瑶琴发出几个单调的音，便再无声息。
“清染要弄弦吗？”宇文琮往茶杯中放着茶叶，笑着望着她。
“不了。”清染指腹轻柔地抚过琴弦，却是摇头笑了，“许久没有碰过了，怕是手生，污了你这好琴可不好。改日吧。”
宇文琮拿下正热着的小壶，往茶杯里添水，闻言低笑：“清染过谦了。琴技是不会生疏的，即便久了未沾，练练手便好了。”
指尖一凝，清染低垂眉眼，轻轻叹出了声。然后她起弦，是一曲《蒹葭》。
所谓伊人，仿佛就是她所追求的复国。在这条路上，她得到了许多，失去的却更多。这是她的宿命，也是她不能抗争的使命。
即便是，与这里的所有人为敌。即便是，她还是孤身一人，众叛亲离。
她身边的人，自始至终，要么是自己，要么，是那四五个。只希望，这一次，她把心给了出去，就不要再失去期冀。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溯洄从之，道阻且长。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央。
……
这条路，注定道阻且长。她也注定，要走到最后。
所思这许多，清染的琴音中，征伐之气也越发地重了起来。弹到末尾，琴弦铮地一声，断成了两节。
琴音顿止。
清染缩回了手，怔怔地看着指尖的血珠。
“清染，你没事吧？”宇文琮一惊，手中的茶杯打翻落在地上，热茶溅上了衣摆也无暇顾及，匆匆走到清染身边，抓起她的手指看了看，稍一犹豫，就含入了口中。
温热的触感由指尖传递开去，清染一愣，怔怔地盯着宇文琮。他低着头，鬓角的发线显得格外明显。低垂的眉眼显得分外的温润，也分外的认真。
叹息声还来不及逸出口，宇文琮已经松开她的手，抬起头看着她：“好了，血止住了。你怎么这么不小心？”
些微的责怪，些微的心疼。
还不等清染反应过来，宇文琮已经起身，查看起断弦来。片刻，他打开了琴侧的小屉，翻出些东西来，冲她笑道：“清染，你等一会儿。我修修就好。”
清染点头，起身让开。
宇文琮从瑶琴上抬头，便看见清染面对着湖水一动不动的站着。他走到她身后，低声问道：“在想些什么？”
“没什么。”清染回头，正好对上他的眼，吓得往后退了一步。宇文琮无奈地笑笑：“怎么？在清染眼中，我竟是如此可怖？”
连忙摇头，清染挑开话题：“今日居然弄断了你的琴弦……我……”
“无碍。”宇文琮仍是笑着，白衣金线，在湖水的映衬下更显得愈发温润，“只是一曲《蒹葭》被你这般弹奏，也难怪弦断了。”
清染面色微赧，正要开口，宇文琮已经坐在了瑶琴之前：“清染还未听过我抚琴吧？今日，便以一曲《蒹葭》还你的一曲《蒹葭》。”
话音一落，琴音便起。
宇文琮的琴音如同他的人一般，是温和无匹的。如今，又带了些许的缱绻，正如《蒹葭》中所表现的一般。
只有心无杂念的人，才能奏出真正无暇的琴音吧。
清染醉在这乐声里，心，却渐渐飞远了。
凌溯，蒹葭苍苍，白露为霜。凌溯，你和我，也会如同蒹葭中最美不过得不到的悲剧吗？

第四十三章
Chapter 01
湖水粼粼，波光闪动。一汪春水，一层一层漫向岸边。
一曲终了，清染才缓缓回过神来，对着宇文琮弯了嘴角：“子彻好琴艺，我自愧不如。”
宇文琮无声地扬起唇角，起身，执起一杯茶，走到她身边：“清染过奖了。”
“其实我的琴，是一位故人相授的。”清染转着手中精致的瓷杯，没有转头，却是开了口，“他和你很像。弹得一手好琴。”
只是他却，不如子彻的，绝世而独立。只是他最终，弹不出那样毫无心机的纯净了。
察觉到她的情绪有些异样，低头啜了一口茶：“那人是黎国宫里的么？”
清染转身，走到小几旁，伸手提起壶，给自己添了杯茶。把茶杯捧在手心里，缓缓举到唇边。
茶水的热气散出来，氤氲了她的容颜。精致的五官在淡淡的雾气中去了原本的凌厉傲然，透出几缕极浅的忧伤来：“恩，是我……大哥。”
宇文琮看不大清她的脸，只看见她神色极淡的眉眼，一时语塞。
却听得她又笑了：“不过可惜了，他那好音律，我只学了个半吊子，倒辱没了他的名声。”
说着，也放下了手中的茶杯。
“你也太……”宇文琮有些哭笑不得，心知她不愿再提及那人，顿了一瞬，“其实你的琴音，有你的独特。”
清染嘴角扯了一抹弧度，却没有说话。
沉默了片刻，宇文琮走到她身边，指尖敲了敲几案，扬眉微笑：“清染，不如……我来教你吧？”
“啊？”睁大了眼，清染还有些迷茫。
“其实你的琴技已经足够了。”宇文琮缓步走到琴前，伸手，温柔地抚过琴弦，抬头看着她，“重要的，是心境。”
清染低笑一声，却仍是走了过去，偏了头问道：“什么心境？”
“安宁平和，不问征伐。”宇文琮的声音忽然低沉，一声轻叹，他按着她的肩让她坐下，“来，闭上眼。”
清染眉目间涌上叹息，闭上了眼睛。
宇文琮松开她，绕到她面前，看着她沉静的容颜，清润的嗓音响起：“就如今日那曲《蒹葭》，既是缠绵悱恻，怎么被你弹出了戾气？”
“来，想想开心的事情，想想你和凌溯……”嗓音有一瞬的滞涩，被宇文琮不留痕迹地掩饰过去，“想想你们一路的欢欣悲苦，想想你们的情意绵长……”
终于说不下去，宇文琮深吸了一口气，勉强笑道：“再试试吧。”
清染睁开眼，默默地看着他，然后摇摇头：“不弹蒹葭了。”
说着，她伸手随意拨弄着琴弦，又看了他一眼，轻巧笑着：“奏一曲高山流水吧。古语有云，高山流水赠知音。”
宇文琮神色一僵。
清染已然起弦。
一曲毕，她指尖划过琴弦，拨出一串音符，才再度对上他的视线：“人生应得一知己，正如伯牙遇子期。子彻，凌溯于我，的确是重要的那个人。但是你是我的知己，亦是……”
“清染！”宇文琮突兀地打断她，呼吸略喘，面色微红，却异常坚定，“我不愿只做你的知己。”
“亭名‘清念’，我却无法做到清心寡念，因为清念，便是念清，而后，念卿……清染，我求娶你是真，我想要照顾你，我喜－－”宇文琮语速极快，就像生怕她会阻止。
“子彻！”清染忽地站起来，别开了头，急急说道，“我虽不大善琴，却好吹埙，我回去拿，吹给你听吧……”
她转身就往外走。没走几步，身后传来脚步声，她的手腕被人捉住。
宇文琮一向温和淡然，对人对事，颇有老庄之风。今日，怕是他第一次失态。
“清染……我不愿你为难，只是……凌溯并非你的良人……”
清染只感觉他的手指凉得透骨，不由闭了闭眼：“子彻，凌渲说凌溯会负我，你说他并非我的良人。你们谁可以明白的告诉我一个原因？”
宇文琮沉默了。
轻笑一声，清染抽出自己的手腕，一袭红裙，在茫茫湖水中妖娆却微冷：“子彻，不到那一刻，我会信他。今日的事……你我便都忘了吧。”
I

Chapter 02
夜风呼啸，吹得树叶沙沙作响。夜色很浓很静，只有马蹄声穿过这寂静的夜。
马背上那人，紫衣华贵，薄唇紧抿，眼底透出淡淡的倦色，却是扬着马鞭，马不停蹄地往前赶。
快到了呢。
嘴角上挑，那人扬起一抹笑来。不是凌溯又是谁呢？
马停在昭玉王府外，夜已深，门口只守着两个小厮。见了凌溯，其中一个去牵过马匹，询问道：“大人，可要通报？”
“不必了。”凌溯一抬手，止住了小厮的话，“这么晚了，不好惊扰王爷。我自己进去就好，明日再去见过王爷。”
“是。”小厮低着头，示意另一人开门，自个牵着马去了马厩。
凌溯独自一人走在王府的回廊上，犹豫了片刻，还是转向了清染的院落。
令他意外的是，那院中还有昏黄的光。透过窗纸，还能看见一坐一站的两个人影。
凌溯的脚步顿住，站在院中凝视着那抹剪影。
凌溯又往前两步，便能听见主仆二人低低的对话声。
颜溪走到灯盏前，拿下罩子，用剪子剪下烛芯。原本昏暗的烛光一跳，稍稍明亮了些。她又一一剪过去，嘴里嗔道：“这么晚了，主子还不歇息么？”
“快了。”清染举起手中的东西看了看，不由得皱眉，“只是还是难看了些。”
“我看啊，有主子这番心思，谁敢说难看啊！”颜溪撅着嘴不满道，“这是红月那丫头不在，要是今儿个在你身边伺候的是红月，你可别想继续下去！”
清染失笑，抬头看了她一眼：“如今你这嘴也越发厉害了。”
“这还不是让你逼的！”颜溪放下剪子，走回清染身边，“这都三天了，除非王爷找，主子都在做这个，仔细伤了眼……”
“好了好了，你什么时候这般啰嗦了？这不就成了么！”清染赶紧打住她的话，展开手中的成品仔细看着，嘴里还说着，“我看，日后你与颜须成亲，颜须可有得受了……”
颜溪脸一红，走过去就抢她手上的东西：“那奴婢索性不嫁了，这辈子都烦着主子！”
“我倒是没问题，就担心颜须那小子会找我麻烦……”清染自是不依，把东西拿的远了些，调笑道。
“不过话说回来……”颜溪也不再笑闹，站在清染身边，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主子跟了陈大少爷后，性子好了许多。开朗了些，而且……这绣品，怕是太子也没享受过的吧。”
清染闻言一怔，愣愣地看着手中物件，上扬的嘴角渐渐垂了下来，声音也变得极轻：“颜溪，你说，这样真的好么……”
话音未落，门已被人推开，发出轻轻的响声。
外间的寒风灌了进来，清染眉头一皱，那人已然察觉，忙转身掩上了门。
清染怔忪地看着他，微微挑起嘴角，起身：“怎么回得这般早？”
“下午刚结束，急着见你，便连夜赶回来了。”凌溯眼中满是温柔，上前几步，抚上她的脸颊，“怎么还没睡？”
“在赶工。”清染笑笑，把手中的东西递给颜溪，缓缓走近他。
凌溯展臂抱住她，声音略显沉闷：“我不在这三日……五王爷可有对你越矩？”
“子彻那人……哪做得出什么越矩的事来。”清染好笑，埋首入他怀中，感觉到风的寒气。
她抬头，正好对上他热切的视线。
“柴门闻犬吠，风雪夜归人。”红唇轻启，吐出一句诗来，清染长睫低垂，勾唇一笑。
她踮起脚尖，轻轻吻上那人的唇。

第四十四章
Chapter 01
“子彻。”清染缓步走入亭中，微风轻轻扬起了她的衣角，红色的衣袂，飘扬着散在风里。
宇文琮正对着瑶琴发呆，听见她的声音，才抬起头来：“清染，怎么？”
“可能要打扰你了。”清染伸手去那小壶，察觉到里头没水，微微皱了眉，走到宇文琮对面，笑道，“今天会有几个人来。”
宇文琮去点炉子，一边问道：“谁？”
“我的二嫂和弟弟，两个朋友还有陈家三公子。借住一晚，明日便走。”清染回道，走过去按住他的手，“不必了。”
一触到他的手，清染就愣了愣。抿紧了嘴，又伸手碰了碰他的衣袖。
“子彻－－”她唤了一声，面上且惊且怒，深吸了一口气，才问他，“你是不是……昨夜一夜没有回去？”
宇文琮忙从她手中抽出衣袖，温和的笑了：“今日起得早，过来坐坐罢了。”
清染仍是抿着嘴角，目光清澈，染着不易察觉的悲哀：“子彻，你……”
“清染，你什么也不必说。”宇文琮看着她，认真地摇摇头，“你也不必说打扰我。你我之间，没有这么多客套与礼数。”
“跟我回去。”她却固执的近乎执拗，见他仍是笑得云淡风轻，又重复一遍，“跟我回去。”
宇文琮看着她，略一挑眉，竟有讽刺的味道：“去哪儿？”
“我陪你回房，让千秋给你烧热水洗个澡，熬些姜茶驱寒。”清染心中微痛，却并不避让他的视线。
宇文琮静静地看着她，目光一一掠过她的长发、她的眉眼，她的鼻和唇，还有她那一袭夺目冷艳的红裙。
清染也不避让，眼神却渐渐散了。
初见时，公子如玉，光华内敛，风韵自见。那人白衣飘逸，金线华贵，文采飞扬，又身份尊贵，容颜俊秀，是天下女子倾慕的人吧。
西南水患，患难与共的时光，终究成了彼此今后的心伤。
这样一个风光霁月的人，不该被她连累。这样一个不染尘埃的人，不该为世俗所累。
这样世间难求的知己，她虽不爱，却暗自怜惜。只是她有凌溯，他为昭玉王。两人之间，终究万水千山。
她就站在那里，一动不动，身形瘦削却笔直，端庄有礼，却气势难掩。
宇文琮唇角的笑意渐渐变苦。
喜欢么？还是……根本就已失了一颗心，爱上了呢？
红衣烈烈的女子，有那样的才华，有那样的聪颖，有那样的坚韧，有那样的温柔。
那样温暖的手心，那样真切的关心。却终究是，成了红颜知己，陌路相欢，而无关情爱。
那样冷而热烈的一个人，却是那样的爱上了一个人。她终究不属于自己。
“清染。”宇文琮眼神逐渐恢复了清明，定定的看着她，微微笑着，“明日军队便会到了，最迟后日，你们便要出发。我要视察封地，明日军队交接后就走，怕是不能相送了。”
她也笑：“没事。药要记得喝。”
“会的。”他弯了眼角，放轻了声音，“我还有几句话……要和你说。”
清染缓缓吐出一口气：“说吧。我听着。”
宇文琮看向湖中一篇的水光，声音微哑：“清染，我这一生，只娶一妻。”
“恩。”她应了，心中微痛，却是淡淡。
“清染……话已这般，真的不考虑，做我的王妃么？”半开玩笑的口气，眼神却夹杂着一丝期冀，“你对我这般好……”
“子彻，知己难得。你应该明白，有些情分，即使胜过对爱人，也无关情爱。”清染又笑了，眼光清澈，毫无波澜。
宇文琮笑出声来，白衣还带着水的寒气，却伸手拥住了她：“或许……是最后一次抱你了，再见已不知何日，以何种身份，或许……你已是他人妻。但是清染，我有一句话，一定要告诉你。”
他的声音很低，说得很慢，一字一顿却很是清晰：“无论发生了什么，宇文琮一生，定不负唯一的知己。”

Chapter 02
送了宇文琮回房，清染匆匆赶到门口。正巧，一辆马车朝王府驶了过来。
不多时，马车已到了她的面前。驾马的小厮跳下车驾，从车椽取了小梯搭好，便冲着清染行了一礼，退至一旁。
马车上下来两个人，一人是闻氏，一人是凌宣。见了清染，二人俱是一笑，快步上前。
“二嫂，凌宣。”清染颔首算是打过招呼，却单拉过了闻氏，“凌宣，一路劳顿，你也该累了，等会自有人领你回房，先歇一会吧。”
说罢，转头看向闻氏：“二嫂，我们也走吧。”
闻氏点点头，跟在她的身边往她的院落去了。
“颜溪，你在外头守着。”两人到的时候，颜溪正在房中收拾，清染挥挥手，让她出去。
颜溪看见她身边的闻氏，心中已明白了大概，点点头，行了礼便退了下去。
“二嫂，坐吧。”清染说着，已率先坐下，替两人都倒了杯茶。
闻氏也大大方方接过，看着她笑道：“不知五妹下一步计划是什么？”
“先逆流而上，陪着凌溯察看各地工程，过半个月再起兵吧。”清染饮了一口茶，看着杯中细碎的茶末，轻声道。
“还要等半个月吗？”闻氏愣了愣，若有所思地看着她，“五妹，你其实是想要……”
清染抬眸，声线转冷：“二嫂，若是你不想得到二哥最终的处所，大可继续说下去。”
“五妹这威胁，我好生受用。”闻氏弯唇笑了，摇摇头，“不过，我也是同五妹接触后才知晓，五妹这人……与外界传闻，不大一样。”
“哦？不知二嫂对清染有何看法？”清染轻笑一声，问道。
闻氏自己又斟了一杯茶，这才开口：“五妹冷心冷情，却不绝情。你只是……不知道如何去对身边人好。”
清染闻言，依旧只是笑着，不置可否。
剩下半杯茶渐渐凉了，清染才复看向闻氏，微微眯起了眼：“这两日，二哥的部下，二嫂可有去安抚过？我……可否放心使用他们？”
“五妹放心，事情的轻重缓急，所有人都分得清。”闻氏看着她一脸的冷凝，不禁一叹，“陈凌溯－－”
“别提他！”清染一声轻斥，止住了闻氏的话。
闻氏先是愣怔，很快了然：“若你跟的是五王爷，该是会好许多吧……”
“五王爷？我终究，是要负他的。”清染将凉了的茶倾倒在地上，面色平静，没有丝毫异样的情绪。
闻氏心下唏嘘，抬头往外看去：“陈凌宣……”
“他么？”清染苦笑，“不成的。一看到他，我就会想起大哥……”
闻氏打量着她的神色，想起旧时宫中种种风传，终是轻叹一声：“罢了。若是你真有意于那陈凌溯……我愿替你试他一试，扰他心绪。但……不知你可愿意？”
清染只是淡哂，将杯盏放在案上。力道并不重，却听得清脆一声响：“本宫竟是不知，二嫂何时这般关心本宫了？”
“一为家国，二为私情。算是我个人给你的谢礼罢。”闻氏对她的嘲讽并不放在心上，“要是不要？”
“如此，便多谢二嫂了。”清染略一思量，笑道。
待闻氏离去，清染也起身到了屋外。抬头望了望天，唤来颜溪，低声吩咐道：“今夜子时，所有人来我房中。”
吩咐完话，她才看向院中的那人。那人蓝袍束冠，负手长立，也正定定地看着她。
慢慢走近她，凌宣半阖了眸子，声音淡淡却暗藏悲哀：“阿颜……你还是不信我。”
再说闻氏，她在府中拉了人询问，很快便寻到了凌溯所在的院子。
她看着凌溯，笑得有些冷：“陈公子，我有一事，还望与公子相商。”

Chapter 03
到了阳州城外，早已过了入城时间，守城的士兵站在城墙上，大声呵斥：“尔等夜闯州府，还不速速退回！”
凌溯从怀中掏出一块令牌，徇声抬头：“我等乃京中钦差，本官乃工部尚书，这位是陛下亲命的帝使，尔等何敢拦乎？”
清染微愣。接下来凌溯与守城队长的对话听得漫不经心。
－－这个人这些日子对她太好，在她面前表现的太过温柔，她都快忘了，他本是这般凌厉锋芒的一个人。
“今日夜深，我等不便叨扰县令，烦请领我们去驿站吧。”凌溯的交涉已到了最后，城门也缓缓开了。察觉到身前的人毫无动静，凌溯贴在她耳边询问：“怎么了？可有不妥？”
“没什么。”清染猛然回神，知道他双眼看不见，也把话给说完了，“许久不见你耍官威，一时愣了罢了。”
瞧不见她的表情，却能想到她说这话时目光流转的模样。凌溯心头一动，正要说话，眼中突然一痛。登时咬了牙，低下头不再开口。
清染察觉到他的不对劲，几乎是在同一时间扬鞭策马，不忘温言安抚道：“阿溯，没事的，我们这就去休息……”
阿溯。这样轻柔的昵称，她是第二次唤。凌溯一怔，似乎连那股痛意都淡了下去。
她难得这般温柔……何况……她自己还受着伤。
到了驿站，清染扶着他躺下，让颜溪挑暗了烛光，才解下凌溯蒙眼的布。
她俯身查看他的眼睛，轻轻吐出一口气：“阿溯……”
上次她这样唤他，她把红月的兵符给了他，她说她很累，在他怀里啜泣。
今日她第二次这样唤他，语气小心翼翼，还带着一点濡软和害怕。
凌溯的心一下子就软了下来。摸索着摸到了她的脸：“怎么了？”
“对不起……”清染的声音突然低了下去，“总是让你为我受伤……”
“傻丫头！！”感觉到有温热的液体落在自己手上，凌溯忙帮她拭泪，“眼睛瞎了便瞎了，正好休息了。”
话虽如此，还是不难察觉到凌溯面上的担忧与黯然。
清染沉默了片刻，凌溯却再度开口：“染儿，你的伤……”
皱眉看向肩头的断箭，清染摇摇头。又想起他现在看不见，又说着：“我没事，一点小伤罢了。”
这时，门被推开了，朗成端着盆水走了进来：“主子，我给陈公子洗眼去药吧，让颜溪给你把断箭给拔了，上好药……”
“司马允如何了？”清染低声问道。朗成答：“二夫人给他敷眼呢，等会主子自个儿好了，去给他扎个针便好。”
清染松开凌溯的手，温和说着：“等我回来给你施针。”
“嗯。”凌溯冲着她笑，“你的伤小心些，别撑着。”
“知道啦！不过这回我也算为你受了伤，还你一命了。”清染故意说得轻快，然后起身示意颜溪，“我们走吧。”
等清染回来，凌溯仍躺在榻上，双眼半阖，不知在想着什么。
她却是一阵心酸。
她擅使毒，对解毒的研究却远远不如使毒。当年每研制一种毒药，解药都是她、颜溪还有几个清玄的人一同配制的，很多药方她都记不得。是以那时她才会找人去要十二相思的解药。
听到动静，他朝她看过来，没有焦距的眸子里满是笑意：“回来了？伤处理好了么？”
她嗯了一声，轻轻走到床边。蹲下身子，她伸手握住他，头靠在他的肩上：“凌溯……会好的，一定会好的。”

第四十七章
Chapter 01
凌溯睁开眼，眼前仍旧是一片黑暗。怅然叹了口气，复把眼睛闭上。
极轻的动静，已把身边的人惊醒。清染抬起头，手钻入被中握住他，声音还有些迷蒙：“凌溯，怎么这么早就醒了？”
“睡不着。”凌溯叹了口气，寻着她的声音看过去：“你昨夜就在这儿趴了一宿？”
清染笑笑，没有说话。屋子里顿时就安静下来，只听得到两人的呼吸声。
“凌溯。”清染的指尖停留在他的双眼上空，语气轻快，“你受了伤，我们便在望国多留些时日吧。”
凌溯一愣，半晌才反应过来她话中的意思：“染儿，你……”
“嘘－－”清染捂住他的嘴里明知他看不见，依旧笑得眉眼弯弯，“等了这么多年，不过再等你好起来，我能等。”
凌溯沉默片刻，反握住她，笑笑点头。
“昨晚我仔细看过你的伤……”清染有意说些让他开心的话，“这毒不重，我给你解毒，最多半个月的事。”
只要……一切都顺利。在心底叹了一声，后半句终究没说出来。
凌溯脸上的表情瞬间亮了起来：“真的么？”
清染扑哧笑了出声，应了声是，想要起身：“我去看看司马允，再给你们熬药。”
却不料这样趴了一夜，脚有些麻，站得有些不稳。往旁边一抓，抓住了小几，却又扯动了肩上的伤口。
倒吸一口凉气，清染蹙紧了眉。那支箭，贯穿了她的肩头，昨夜光顾着凌溯的眼不曾多加理会，如今痛起来，倒真的难以忍受。
咬着牙活动了一下肩膀，才去掉了那种酸痛感。
又和凌溯闲聊了几句，清染转身出了房间，却没有去厨房，而是朝着司马允的房间走去。
等她到的时候，众人都已到齐。闻氏看着她一脸疲倦，笑道：“陈公子好些了吗？”
清染淡淡点头，似乎不愿多说。闻氏很快反应过来她心中的不快，暗叹一声，另挑了话题：“颜须随着望国的军队，明日也该到了，下一步怎么办？”
“大体不变，只是……可能要委屈司马大哥了。”清染神色平静，看向司马允。
司马允虽是双目无神，却准确无误地看向了她：“主子客气了。”
清染勾唇一笑，在桌边坐下：“如今凌溯受伤，吴用那边肯定会有变动。于我们来说，也要做些调整。”
察觉到她说到凌溯时神色的微变，颜溪上前，给她斟了杯茶：“主子想要做些什么？”
“兵分两路。”清染低首喝茶，掩去了眸中流转的情绪，“降低他们的戒心，省些心力。”
阿颜是想……再给那位多一些时间吧。颜溪暗自摇头。
话说到这里，清染却没有再说下去。司马允思索片刻，道：“主子是想……让我出头么？”
“司马大哥不是也受伤了吗？我照顾两人，分身乏数……”放下茶杯，清染眼中已是一片清明，“这便是契机！”
司马允微愣，继而大笑：“阿颜丫头可是越发狡猾了，和太子倒是越来越像！”话一出口，他自己便意识到了不妥，讪讪笑着看着清染。
清染倒是一派淡然，还摇头浅笑：“我是同大哥一块长大的，像他也正常。”
调笑完，清染正色，目光扫过众人，沉声道：“我们只能分成数队，夜间行军，因而军队到位甚慢。司马大哥此去，一则是统一调度，二则……先行探路，确保万无一失。”
司马允摸了摸额头，笑道：“我这还病着呢，就得和主子演戏！”
“司马大哥经验丰富，这些事情做得自然比我们好！”朗成站得稍远，倚在一根梁柱上，调侃道，“再说了，这病呀，一离开这儿便会好了！”也不知“这事”指的是那场戏，还是司马允要去做的事情。
众人皆笑。
“司马大哥还得带走清柳。”清染抿抿嘴，把清柳拉至身边，细细地打量了许久，似有些不舍。
几人皆是清染的心腹，而闻氏也算得个主子，是以都明白清染话中的意思。朗成接口道：“我已经从军中选出了几名将领，大哥一走，便令他们上路。只是不知……”
清染仍是淡淡笑着，看不出什么情绪。此时却带了一丝意味不明的怅然：“估摸着这几日消息就会传到望帝那儿，只要望国一出兵，我们也不必藏着了。”
颜溪笑吟吟道：“紫云宫那儿也布置的差不多了，应该已经动手了呢。”
清染颔首，然后侧头嘱咐清柳：“早先交代的话你定要记得，你只是去诈敌的，莫和他们真的打起来，不然你讨不了好去。”
“我知道了。”清柳郑重地点点头。
“我去给他熬药，你们自安排吧。”清染说完事情，便要起身，“司马大哥，等凌溯的军队到了，你再走吧。”
司马允应道：“总要有人见着我瞎了，这个我还是明白的。”
颜溪打趣道：“是是是，司马大哥什么都明白着，当初刚入府的时候不明白主子杀望国大将的也不知是谁！”
司马允摸摸脑袋，一本正经的驳了回去：“在下粗人一个，只晓得打战，哪像你们这么多花花肠子！”

Chapter 03
申时方至，大军便到了阳州。凌宣一身蓝色锦袍，面色微冷，骑马行在军前。
原定的五万人，临出发时，望帝宇文戎平突然京城戒严，征调了一万人。凌溯无法，只得也留了一万人在原地，寻机会合。是以，如今阳州城外的，只有四万人。
阳州首府近日外出，由掌丞负责一切内务。按照望国律法，军队入城时，地方官员需对军队进行核察。
凌溯与清染事先已同掌丞打过招呼，以两人受伤先行前来为由，糊弄了凌宣压军一事。因而，掌丞只是多看了凌宣几眼，倒未多加为难。
大军入城后，凌宣与掌管军事的府台交接了有关事宜，由府台并吴用带着大军去驻地，凌宣赶到驿站去见清染和凌溯。
清染正好议事出来，见了匆匆行来的人，微扬起眉：“怎的这般快？”
“我不是正经的官吏，这些事情，哪能真替你们做了？”凌宣笑笑，“左右担个虚名，一到阳州便过来了。”
清染也是一笑，正好颜溪也在此时出了来，见到凌宣，矮身一福。
凌宣却是愣了愣，转而看向清染：“她是……”
清染眉头一皱。颜溪除了给凌溯看过真容，一路上皆是以中年妇人的形象示人。直到一行人单独前来阳州，才回复容貌。现在瘁然见到凌宣，也来不及掩饰了。当下便道：“这是颜溪。”
“是我太笨，颜妹子会缩骨术，我居然没能认出来。”眼底浮上一丝惊讶，很快又反应过来，凌宣摇摇头笑了：“如此说来，颜须也是那时的颜弟了。”
当年他与清染交好，与她身边的四大护卫，虽说不得多好，却也算得亲厚。
颜溪回以一笑，却不置可否。眼角的余光瞥见闻氏几人，摸不准清染是否想让他知道众人在议事，便上前一步，询问道：“大公子受了伤，眼下正在厢房，不若奴婢领三公子去吧？”
凌宣看看颜溪，又看着含笑的清染，面色又柔和了些：“既然是颜溪，何必叫得这么生疏？”
“凌宣。”颜溪从善如流地唤了一声，又催道，“我们走吗？”
凌宣不觉有异，反而转头询问清染：“阿颜，你可同我一起？”
清染犹豫片刻，突然笑开：“嗯，先见几个人，我便同你一道过去。”
“见人？”凌宣有些疑惑－－清染的意思，是要他见几个人，还是要他等她见完人？
不等他多问，屋子里已经出来几个人，正是司马允等四人。朗成扶着司马允，第一个看见了凌宣。放声一笑，朗成道：“陈家三公子来了。”
凌宣笑道：“朗大哥客气了。”
朗成眯着眼瞧了他一会儿，想起他的身份来，却也只是点了点头。
凌宣在这时注意到了司马允。司马允双眼无神，人却站得风姿卓越，一手负于身后，眉目隐隐透出些凌厉来。
司马允立名极早，那时凌宣还与清染交好，跟着她参加过黎国的一些宫宴。他仔细看了许久，不确定道：“这是……司马将军？”
“陈三公子。”司马允闻言，顺着声音的方向看过去，按着朗成的称呼，算是见礼。
凌宣察觉出司马允眼睛的不对劲，来不及疑惑他为什么还活着，只是带着震惊的看向清染：“司马将军的眼睛……”
“遭人暗算，下药致盲。”清染淡淡说道，又介绍了闻氏，便带着凌宣并颜溪往凌溯房里去。
“你们兄弟叙话，我便不去了。”清染停在回廊处，浅浅一笑，停下脚步。
凌宣犹豫了片刻，点点头，独自往里走去。
推开房门，凌溯正站在窗前发呆。听到声音，他回过头来：“谁？”
见到那人眼前蒙着一层白布，凌宣一惊，脱口而出：“大哥，你－－”
“凌宣？”分辨出他的声音，凌溯应了一声，“嗯，瞎了。”
凌宣从震惊之中回过神来：“也是被毒药所伤么？”
凌溯漫不经心地点了点头，敏锐的捕捉到一个字：“也？”
“我方才见到了司马将军，眼也盲了。”凌宣回道。
回廊处，清染噙着一抹淡笑，看着屋门的方向。过了一会儿，她转身道：“颜溪，走吧。”
“主子，您是决定……信任凌宣吗？”走了一段路，颜溪忍不住问道。
清染侧头看了她一眼，垂下眼帘，似笑非笑：“我们总要有人告诉他，司马大哥真的受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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搬文的孩纸好可怜。。摸摸。。

只看楼主的记得不要这样做……不然很大一部分不是楼主号发的……

唔……终于少一点水了